呼——

  火折子落在书案上,落点精准,力道恰好。

  橙黄色的火舌倏地一撩案上的书,火势便瞬间蔓延开了。

  水火不侵,无坚不摧,那是指的外部。

  书房里堆积的都是万俟名扬网罗的各种情报,证据,那些东西无外乎是纸张,竹简一类,相当易燃。

  所以火起的快,起的猛。

  万俟名扬是恨极了,牙关紧咬,额角直跳。

  但被他怒视的李照却是悠悠然关了半边书房门后,抄着手走去了院子里。院子里,司空先生与丁酉海仍旧是打得不分上下,她眼中看着他们二位一来一回的招式,心里更多地却是在观摩。

  恍惚间,她脑海中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

  落英缤纷的庭院中,依旧是那个双髻小姑娘,她右手顺把着剑,口中大喝了一声,接着沉肘坐腕,使剑锋由下向上骤然抖炸,状如爆炸,势如鹊叫翘尾。

  此时,发力在腕,其目的是崩挑敌腕。

  接着,她双手合把剑柄朝上,再度复刻刚才那一举,此为方才那一式的变式。

  随后,她再度以左手之拇指压于剑柄之上,身子前弓抖剑,剑身便如猛虎扑食,直接弹崩而上。

  当——

  李照猛地回神后,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拔出了三秋不夜城,并操之迎上了司空先生。

  司空先生折臂横剑挡住了她上崩而出的这一剑,眼中略带了些欣赏。

  那头丁酉海收势后纵两步,同样十分开心,他哈哈仰天大笑了几声,说道:“小照,那日庐州官驿,我见你出手凝滞,原以为你日常修炼十分懈怠,却不料这么月余功夫,你这剑招便已经有了你父亲的风范,不错,不错也。”

  李照赫然一笑,反手收剑后退几步,躬身对司空先生说道:“是我鲁莽了。”

  她背脊后知后觉地爬上一层冷汗来。

  高手过招时,最忌讳有第三个人介入,像她这样忘我地拔剑混了进去,简直是找死。幸亏交手的是海叔和司空先生这样出招收势游刃有余的,换两个人来,只怕她刚才就已经受伤了。

  想到这儿,李照蹙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她能清楚地意识到,刚才这一剑并不像之前那样如同身体里有另外一个意识,刚才的剑招,更像是她自己有感而发!

  这边的小插曲并没能影响到那厢沈婴婴与万俟名扬的交锋。

  只是当李照望回去时,沈婴婴已经走到了万俟名扬的身前,她拂着身前的衣摆,微微俯身,声音温婉而小意。

  “夫君害怕吗?夫君苦心经营数年的东西,眼下却是被我一把火付诸东流了……”

  她抬眸,眼中带笑,眼角却滑落了一颗泪。

  “其实夫君若是没有拿捏住兄长,我也决计不会同夫君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是以夫君的性子,却又是不会将把柄拱手退还的。”

  “一切,好似从夫君求娶我时,就已经注定了……”

  书房内,大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书页和竹简。

  半开着的门透出了点点火光落在沈婴婴的背上,有烟从门口袅袅而出。

  沈婴婴的脸颊染着一层暖黄的边,那颗泪也就格外明显。

  听到沈婴婴的话后,万俟名扬一开口,声音因为压着愤怒而十分地喑哑:“婴婴,你可有想过,离了我,你能去哪儿?现在回头,我能原谅你。”

  沈婴婴从改名换姓,自请出族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回不去王家了,而她的兄长沈默月出于保护,是绝对不可能让她留在千秋派的。

  外面世道正乱,她一介弱女子,该如何自处?

  万俟名扬看似柔情,但到底只是拿沈婴婴做一个附庸看待罢了。

  “你想多了,有钱,哪儿不能去?非要留在你这破地方,受你欺辱的好?”李照反手收剑入鞘之后,一边走过去把另外一边门给关上,一边嘲讽他道。

  被讽刺了一番的万俟名扬刷的一下扭头去看她,眼眸里是深沉的黑。

  门被关了之后,不光是声音听不到了,烟也一道被锁在了门内,只能依稀从门口的温度可以感觉得到书房里的火烧得正旺。

  这房子建材显然整个儿都十分奇特,这么个烧法,却丝毫没有穿透四墙和屋顶,火势再猛,也仅仅局限于书房内部。

  “夫君为婴婴着想,婴婴感激涕零。”沈婴婴屈膝一福,继续说道:“但正如李姑娘所言,天大地大,这世界总该有婴婴的一处容身之地,婴婴并非是离了夫君便不能活了。”

  那厢尉迟双雅还在啜泣着,顾奕竹却是已经和薛怀翻身上了屋顶。

  万俟名扬发出去的信号烟火叫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人,他们需要警醒一点,提防那些不速之客。

  李照对于万俟名扬递进的情绪十分感兴趣,他就像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坚决而果断的沈婴婴一样,展露着惊艳和按捺不住的愤怒。

  当然,愤怒更多的是针对李照。

  “婴婴,我们可以坐下来谈,你即便是想要替沈默月拿走那几份书信,我们也不是不能商量的。”万俟名扬的额角有汗珠滚落,他眸光落在沈婴婴身后的青色大门上,不着痕迹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喉头滚动,“至于那书房里的东西烧了便烧了,我不会怪你。”

  万俟名扬这种人,永远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会这么说,自然是因为东书房里的东西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夫君的本事婴婴是知晓的,只是婴婴想看看,婴婴有没有资格同夫君平起平坐。”沈婴婴抿了抿唇,握着虎符的手一点点从袖笼下伸出来。

  黄色的油纸包因为捏着它的人过分紧张而皱成了一团。

  细白的手指轻缓地打开层层油纸。

  万俟名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直觉却让他有那么一点危机感。

  李照在最关键的时候走过去握住了沈婴婴的手,在她耳边问道:“夫人,万俟雪在哪儿?”

  秦艽那边已经拿到了解药,接下来只要带走万俟雪,平南谷之行就可以结束了。

  “一路往北,羌浪驿。”

  沈婴婴眸光落在李照按过来的手上,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