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之塔内，凄惨的哀嚎响彻了金色的圣殿。
齐根而断漆黑的羽翼，在半空中溃散成了漫天的罪业之火。
吞噬了无数灵魂的漆黑弄臣，再一次被受折磨者的复仇所淹没。
难以计数的怨念化作无数实质的大手，拉扯着漆黑的锁链从天而降，遍布倒刺和刀刃的束缚之索自虚空中投射而出，将失去双翼的堕落天使牢牢捆住，悬于半空。
一如不久之前，在大图书馆中发生的一幕。
只不过这一次，再没有谁来伸出援手。
漆黑的盾牌与黄金的十字剑一同跌落，被众多怨毒的大手投入了肆虐的雷光之中，两件灵魂武装发出了碎裂的哀鸣，被溶解成了支离破碎的残渣。
老苟愕然看向手中的长剑。
这么吊的么？
紫色的长剑再无半点透明的虚幻之感，入手微沉的三尺剑锋通体莹然，宛如一汪紫色的秋水。
剑上的铭文笔画苍劲，凛然杀气直扑人心，让老苟打了个冷战。
不同于一气乾坤的雷光煊赫，这把混元无极不温不火，却是透出一股凌然万物之上的从容。
任你仙佛神魔，我自十方诛灭。
这股意境，比起三师兄的杀杀杀杀，逼格还要高上一些啊。
完全无视了来自半空的恶毒视线，老苟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长剑，爱不释手。
眉心传来一阵刺痛，一气剑吃醋了。
被老苟温养了大半年之后，灵智恢复到学龄前水平的剑灵生气了。
自眉心传来一股吸扯之力，将老苟剩余的灵力几乎搜刮一空。
目瞪口呆的老苟，看着自眉心跳将出来的一气乾坤剑，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自家孩子不听话，老父亲十分尴尬的那种。
仿佛抓奸成功的一气剑挡在老苟面前，遮住了主人原本看向混元剑的视线，湛青色的短剑微微颤抖，发出了类似冷哼的剑鸣。
像极了怒瞪渣男老爸的小棉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个信号：
“我生气了！快点哄我！”
看着下边抚摸短剑的白发灵魂，失去双翼的阿莱克塞疯狂咆哮，俊美的面孔扭曲如鬼，漆黑的污血自七窍滴落。
金色的盔甲片片龟裂，自缝隙中涌出了恶臭的污泥，黏稠的秽物有如沥青，裹住了遍布倒刺与刀锋的锁链。
“唯有……吞噬一切的……罪恶与污秽，方可……净化！！”
声嘶力竭的咆哮响彻圣殿，金碧辉煌的穹顶之上，耀眼的光芒透过了巨大的十字型天窗，有如审判的长枪落下。
恢宏的圣歌再次响起，仿如天界的福音弥赛亚，庄严的圣洁之光有如圣母的双手，将浑身浸透着罪业污秽的堕落天使揽入怀中。
只要忏悔，便可救赎。
无论深陷原罪，还是触犯十诫，哪怕堕入地狱，只要诚心忏悔，必可获得救赎。
堪称最不讲理的玩意。
天堂是人家开的，地狱的老大也是人家曾经的小弟，啊，说不定现在也是，谁家没几个干脏活的黑手套呢。
老苟撇了撇嘴。
真心瞧不上啊，所有宣扬一神论的组织，几乎都是偏执到了极点的疯子。哪怕是在那些崇信众圣平等的宗教之中，也不乏独尊一神的狂热分支。
这种家伙根本没法沟通，哪怕其所信仰的神灵降临眼前，亲自加以劝说，也会被当做考验自己的邪恶幻象。
还是个原罪教派的，简直就是文物一般的存在。
在净化的圣光之中浑身冒烟，几乎被消磨一空的堕落天使，露出了安详满足的神情。
无视了冤魂的控诉，洁白的圣光有如涤荡尘世的洪水，将所有的悲泣与愤怒淹没殆尽，只救赎了呼唤圣名的断翼天使。
束缚弄臣的锁链融化成了铁水，填补了金色铠甲的裂纹，圣光有如溺爱的父母，将无数冤屈的灵魂打造成了诺亚的方舟，任凭过往的罪孽之火在躯壳之外任意肆虐。
焕然一新的阿莱克塞缓缓落地，这位圣殿的看守者看起来完好如初。
除了滴血的断翅未曾复原以外。
对此，全程旁观的老苟做出了如下评价：
“臭不要脸啊……”
至于为什么不趁机发动攻击，到不是老苟为人谨慎，更不是好暇以整信心满满，实在是一气剑灵这口灵气抽的太狠，差点给自己抽没了。
自大图书馆中那顿英雄宴之后，老苟的蓝条上限增长了两倍有余，本以为就此之后法力无边，雷法神通都可以当做被动常驻技能了。
没想到先是一场消耗战，干掉了三分之一的灵力，再后来放了个大招，又是三分之一没了，最后一气剑来了个抄底，留给自己留了点垫底的福根吊命。
如今老苟单薄的跟玻璃人是的，俗称小透明。
瞧瞧人家自带干粮，温柔贤惠的十方同学，再看看自己家只知道胡吃海塞使小性子的傻闺女。
老苟眼泪都快下来了。
小气气啊，原以为你名字里带着的的这个“气”字，是争气的意思，现在才知道，是气死我的意思，没错吧。
看着眼前垂头伤心，暗自神伤的透明灵魂，就连从里到外黑透了的堕落天使，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拎着两把凝实无比的武器，自身透明如烟的老苟叹了口气，冲着一脸狐疑的阿莱克塞说道：
“内个谁，赶紧的吧，我这等着掉落变现，好充值呢。”
轻蔑的语气成功点燃了怒火，傲慢的毒水如同墨汁，将金色的铠甲染成了漆黑。
最终形态了吧，要是再变身，老子就TMD弃游了啊！
失去了翅膀，再不能飞翔的阿莱克塞抽出了十字剑，金色的剑刃尽数转为漆黑，恶毒的火焰燃于其上，熊熊火光让堕落天使的俊美面容笼罩了一层黑影。
同样漆黑的火焰冠冕现于头顶，破碎的光环如同卫星，漂浮在冠冕的周围。
这一刻，漆黑的弄臣名副其实，再没有半点天使的神圣。
双手持握的十字剑直劈而下，带起了一阵刺耳的狂笑，有如断头台上的闸刀，直奔老苟的头顶。
无视了一气剑的跃跃欲试，老苟挥出了新到手的混元无极剑。
紫光如扇，剑气内敛，磅礴杀意半点不露，直如轻描淡写一般。
一剑斩出，老苟就是一愣。
这……这不就是那本道德经中，最后几句剑诀的路数么。
山河倒卷，天地反覆，移星易宿，龙蛇起陆。
点划扎拿按撩崩洗，斩刺格抹挑转敲打，每用一招，老苟心里就多一分明悟，不同于当初一气乾坤的生灌硬塞，混元无极的剑意却是循循善诱，于一招一式间自然而然地使用出来。
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藏杀机，就像一片平静的水面，其下却是暗流汹涌，布满了礁石与漩涡。
阿莱克塞面沉如水。
用尽全力的攻击毫无作用，被对方随手便格挡招架。
平淡无奇的动作，虚弱不堪的力道，还有那慢吞吞的速度，却每每让自己心惊肉跳，灵觉不停地发出警报。
明明只是缓慢无力的刺击，自己心中却是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
“快闪开，会死！”
阴鹜的弄臣依言闪躲，放弃了进攻的机会。
这不是幻听，而是实实在在的警讯，来自那顶火焰冠冕的预警。
预知之冠，由“那位”亲自灌输了一丝神性的恩赐。
提前知晓自身的厄运，用透支的命运改变未来，以带来符合预期的变化，至于代价，就是下一次厄运到来时，加倍恶化的结果。
就像伊甸园中的禁果，赋予智慧的同时，也剥夺了永居乐土的资格，并且注定了堕落的结果。
阿莱克塞深知其害，却无法摆脱这种依赖。
只要有了最初的妥协，便再也无法忘却那种刻入灵魂的致命诱惑。
更何况，只需一次忏悔，便可得到毫无底线可言的神圣救赎呢。
玩弄命运一般的成就感，让圣洁的天使堕落成了漆黑的弄臣。
沉浸在领悟剑意的状态之中，老苟全然不知其中的缘由，也无暇理会对手阴沉的脸色，只是如同条件反射一般，自顾自地挥动长剑。
没有绚丽夺目的招式，没有纵横磅礴的气劲，就连声势煊赫的雷法都消失不见。
简简单单的一剑，不带一丝烟火，却传达了最为直白的意念。
请去死吧。
频繁出现的死亡危机如同一座大山，让漆黑的预知之冠，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嚎。
最后一片雪花悄然落下，带来了无人可挡的雪崩。
悄然碎裂的漆黑冠冕，化作了堕落火焰的双角，刻入骨髓的傲慢，变成了再无理智可言的狂怒，咆哮和怒吼取代了高高在上的讥讽，俊美无双的面孔，最终化作了一片混沌的虚无。
彻底堕落的阿莱克塞，最终沦为了原罪的俘虏。
巨大的无面者不断膨胀，浓稠的污秽堆砌成了丑陋的臃肿，漆黑的巨剑完全融化，退化成了扭曲畸形的触手，布满着错乱的吸盘和利齿，硕大的眼球自顶端露出，狭长的竖瞳里全是惊恐。
布满孔洞的漆黑软泥发出了哀嚎，灰败的脓血在金色的地板上蔓延开来，回视自己丑陋不堪的模样，巨大的眼球中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净……化，救……赎……”
恢宏的圣歌再次响起，赞美的语句却尽数化为了恶毒的嘲笑。
如此地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