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明末擎天柱 > 第一章 他乡何乡

  黄世信站在熙熙攘攘的街角,满脸绯红,浑身无力,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脖颈处爬上左脸,他右手扶着街角一根钢铁打造的诡异柱子,那柱子约莫有二丈来高,顶部打了个折伸向半空,尾端挂着个黑漆漆的铁盒子,上面有三个圆滚滚的琉璃球,有红、黄、绿三色间断地在其上闪烁。

  那装着人的钢铁怪物呼啸着停在红色的琉璃球前,直到那红色、黄色的熄灭,绿色的亮起才缓缓地继续飞驰。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闻。”

  又是一名长相清丽,衣着却极为清凉露骨的姑娘从身边走过,对方眼中的疑惑和欣赏的目光如此肆无忌惮,让黄世信只能废力地抬起那把从牧斋公手里求来作秀的金陵钱公扇,挡住半边矂红的脸,低垂眼眉,不敢与其对视。

  若在桑梓,看过人家姑娘的嫩白手臂及大腿,还有那半露的酥胸,不娶,名节就毁了,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娶这满街满巷的姑娘,黄世信的内心真是好害怕啊!

  远近更有几人手里捏个方长铁块横竖朝他比划,偶有闪烁光点从铁块上亮起,那是什么仙魔法宝,小小物事却能蹦出如此强光,他右手牢牢地抓住铁柱子,深怕破了这份强自镇定,被这些人看出个破绽,立刻脱了那人皮外衣,露出吃人的狰狞面目。

  这些衣着、发型古怪的路人、周围高大华丽的建筑、那种将人吞进肚子里发出怪叫在街头巷尾乱窜的钢铁怪物,一切的一切,都让黄世信觉得自己若非到了仙府,就是到了地府。

  可无论仙府还是地府,他初来乍到,只能少说多看,强装一个“本地”人。

  好在那些路人口中说话大多能听懂,像是乡音中参杂了一些湖广方面的方言,黄世信的四个舅舅又都是走南闯北的盐商,各地方的说话跟着学了一些。

  他倒是能听清楚站在不远处的两个贼眉鼠眼的豆蔻少女说着什么“哎,那个帅哥看上切病兮兮的,是不是得了啥子毛病”,却听不懂她们口中的“克斯普雷”是哪般,倒有几分市舶司那边传来的夷人俚语的意思。

  好在周围的路人至多是好奇而已,并没有人上前询问挑事,路人举止皆斯文高雅,比之桑梓那边青皮遍地、无赖满街,黎民浑浑噩噩,差役凶神恶煞来看,这里的人好似人人都有事做,各个礼貌谦恭,面目上透着昂扬向上的精气神韵。

  人们生活富足,一路行来未见一个乞丐,即便是衣着稍显简陋老旧、挑担买菜的农人,也是面庞干净,脸上时刻挂着笑,不似桑梓那边人人麻木、衣衫破烂、浑身污垢,两相对比犹如云泥。

  街面也干净异常,不像县城中的青石板路还算光鲜,拐弯入巷就泥泞不堪,垃圾粪水随意倾倒,蚊蝇鼠蚁满街乱窜,臭气熏天。

  街面上没多远便有专门收纳废物的铁皮箱子,还用不同的颜色刷漆,标注着一些大略猜到意思的白字,“可回收”与“不可回收”,连垃圾都分类了,可见贵宝地“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俨然一副大同世界的景象。

  真好啊!

  黄世信抬头望着那阴霾的天,这真是天公无情人有情,人间大同不羡仙啊!

  黄世信确信他来到了“大同世界”,沉迷于研究路旁垃圾桶的他眼角瞥见一名身穿红色罩衫的白发老者从街对面走了过来。

  老者鼻梁上驾着一副做工十分精细的叆叇,嘴鼻都掩在一副蓝色的薄布质地面罩中,左手提着一个带杆的铁质簸箕,右手中的扫把在黄世信脚边的地上搓了两下,将一根短短的烟蒂扫进簸箕中,站直了腰杆盯了一下身高只有1米78的黄世信,不满地说:

  “小伙子,不能乱扔烟屁股,这次就算了,下次要罚款50块。”

  黄世信听得鼻尖冒汗,连忙一抖大袖,伸出白皙如玉的双手,躬身65°向老者行了个上揖礼,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烟屁股,但听老者责怪的语气,许是站在这里久了,犯了贵宝地的规矩,惹了老者的怀疑,当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深恐一张口就露馅不是本地人,搞不好还被这老者报官锁拿了去,他也没法解释如何从崇祯十五年来到了这个地方,万一被当做宵小下了大牢,他堂堂一个举人公就真的冤枉死了。

  那名创卫协管员见他怪模怪样的施礼道歉,也没多难为他,因为拿贼拿脏,他没有亲眼见到黄世信抽烟,也不好把他脚下的烟头直接栽在他头上。

  且这小子面向不错,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虽然穿着奇葩,应该就是最近这两年流行起来的什么克斯普雷爱好者,和那些动不动就戴着假发,穿着奇装异服在街面上自拍的大姑娘小媳妇一样,看多了也就不以为意了,人家爱怎么穿是人家的自由,只要不干扰到他人的正常生活,没人会去过问许多。

  见创卫协管员老大爷离开,黄世信心说这都没有人上前询问一二,看来贵宝地很注重他人隐私,只要不违背公序良俗,貌似没人无故上来找茬。

  他心思也活络了起来,本就是聪明伶俐之人,否则也无法在十五岁就考上秀才,十八岁就和老父亲黄本深一起下场参加崇祯十五年壬午科乡试,还父子双双中举,以至于回乡后大办喜宴,坝坝宴从文英庙一路朝上排到了脚盆田,县城里无论乞丐小贩还是达官显贵都来吃过席面,接连三日下来,第三日终于喝的烂醉如泥的黄世信,在丫鬟南乔的搀扶下一头栽进了自家后院的荷花池内。

  从最初的惶恐与不安中逐渐恢复过来的黄世信跺着方步随便找个方向跟着人群在这魔幻般的宽敞街道上走动起来,人们对他也没有太多的排斥,在一些中老年人眼中还投来了欣赏的目光,很多人穿汉服都显得格格不入,但眼前这个小哥一声襕衫方巾却是十分得体,好似天生就该这么穿般。

  他一路上走走停停,每个店铺都随着人走进去看看逛逛,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让他看花了眼,他逐渐发现购买商品的人们不用付金银铜钱,大多都是捏着手中的奇异小铁盒朝柜台上摆着的红绿牌子一照,商铺老板的小铁盒子或柜面上的一个小方黑盒里就蹿出来什么“微信到账XX元、支付宝到账XX元”的响动,仅有一些看起来上了年纪的顾客从兜里掏出皮夹子,红的绿的宝钞递过去,对方再找回来一些面额更小的宝钞而已。

  他对着那发出声响的小盒子研究了半天,一个女老板拿眼瞅他,见他不买东西就对着自己新买的小公放一个劲瞅,便走上来问他买什么,见他抬起头来,女老板看清面目后眼皮一跳,脸色也缓和了不少,黄世信却叉手行礼转身就出了店门,也不敢多问,只能边看边学。

  更有那种不知是何驱动的上下扶梯,脚踩上去便运送着人们上上下下,黄世信新奇地下去一趟,上来一趟,再下去一趟,上来一趟,玩的不亦乐乎,等他在扶手电梯上玩了七次,一名身穿制服的保安将他拦住,说:

  “小伙子,不要在电梯上玩耍,这样子不安全。”

  “抱歉,抱歉。”

  他这才知晓这新奇的东西名叫电梯,连忙拱手道歉,若非保安过来阻拦,估计他今日就赖在这电梯上不走了。

  进了一家大型超市后,黄世信更是大开眼界,四层的商场自上而下摆满了衣食住行各种货物,他杵在那些屏幕硕大的智能电视跟前发呆良久,也搞不懂这神奇的仙家法宝是如何将人事物乃至天地都给装进去的。

  更有那神奇的垂直电梯将他唬住,怎么女人进去,男人出来,老人进去,幼童出来,他站在那不断开合的电梯门口徘徊了很久,最后还是进去试验了一盘,结果发现其中奥妙,出来后捂住肚皮傻笑了半晌。

  不时有青春少女,美艳少妇主动与他搭讪,主动要求与他拍照,黄世信原本很尴尬,不想与这些衣着清凉的女子接触,可越到后面他越觉得入乡随俗地好,也知道人家手里拿的是名为手机的仙家法宝,就这么咔嚓一下便能把人的画影图形定在其中。

  不过每次拍完他心中都空唠唠的,这些女子已与他这般亲密,为何拍完照后就自顾而走,难道不该有家仆出来将他绑走,去府上与岳父大人一叙,做个混吃的姑爷吗?

  在街面上逛了一上午,黄世信可算三观尽变,这个大同世界给了他好多震撼,人们对新奇事物的包容性,对生活的积极态度让他产生了一种流连忘返乐不思蜀的错觉,直到那空荡荡的肚皮咕噜噜叫唤着让他清醒过来,他才寻觅起吃食。

  正午的日头将才从超市内走出的他晒的有点发昏,感受到饥渴的黄世信咽着口水站在一家名为“白家肥肠粉”的铺面外,双眼紧紧地盯着里面白衣白裤戴着白帽的壮汉师傅从沸腾的大锅内捞起爽滑的粉丝,添上一勺白花花的猪大肠和黄豆芽,上面点缀着嫣红的红油,香气飘出,用扇子掩住嘴巴的黄世信使劲咽了咽口水,瞅向店里挂着的价目表,上面的大略都能认出来,后面缀着的数字与那些商铺一样,都与当年西夷耶稣会士利玛窦带来的西方数字一模一样。

  得想办法搞到他们手中的宝钞,先把肚皮哄饱,不清楚贵宝地规矩的黄世信伸手在襕衫的长袖内袋里摸了摸,十八枚小金珠还在,那是每年族中长辈给的压岁辟邪之物,每枚金珠约莫都在二钱左右,黄世信默默地记下了价目表,转身跺着方步朝街角的一家金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