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明末擎天柱 > 第三十六章 新兵老卒

  秀才李崇古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也是一阵悲切,他和丁奇昌一样,都是被黄世信亲自登门请来的,就因为这点他们又和另外四个雇来的绍兴师爷不一样,东翁更加信任他们两,否则也不会放他们出来主持事务了。

  李崇古是去年考上的秀才,今科没能下场,主要是族中出了变故,族里大房与三房因为田产打了起来,全被拿到了吃人的衙门里,花了好多钱粮才把人赎回来,就这样便欠了城南大户一笔钱,再无钱供他上府城应试。

  李崇古又拉不下脸去文会上求同窗、朋友们帮忙,又不愿去给大户当贤婿,便荒废了一年,自去找了个账房的门路赚钱给家里补贴,没想到就被黄世信找到了门面上。

  同样一个猪头,五十两银子的安家费,听闻黄世信是真要去搏命,原本还尴尬不已的李崇古瞬间就答应了下来,因为他也是个想力挽狂澜的不安分人,黄世信那翻为国为民大义凛然的话句句都骚到了他的痒处,若能岁黄县令打回川东北,荡平摇黄贼,平定四川,他李崇古将来定当青史留名。

  看着这些因为贼寇流离失所的农夫,李崇古自一大清早就心情沉重,书写的力度也越来越大,恨不得将手中的毛笔化作投枪去扎那些贼寇一个透心凉。

  “安家费给哪个?你若是随身携带,多有不便,可以交给东翁家的黄管事代管。”

  赵三圈想了想,又扭头看向身后的刘和,刘和冲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需要,便转头说:

  “外面窝棚里有个夏寡妇,带着,带着......”

  “哟~”

  “啧啧,厉害哟~”

  “睡了没得,感觉如何?”

  “说话噻,我听说寡妇和一般的闺女滋味不同,是不是让你很舒服?”

  旁边的一群LSP起哄,李崇古站起来喝骂一声有辱斯文,却也好奇地看向赵三圈,赵三圈黑脸透红,支支吾吾地说:

  “她没了相公,一个人带着婆婆和女娃过来,找不到活路怕是要饿死,所以,所以......”

  李崇古平静地看着他,也不管他是不是有别样心思,开口道:

  “你是来当乡勇的,就像我刚才说的,随勇家属我们也欢迎,老人给米二斗,妇人给米三斗,娃儿每个给米一斗,你若愿意,一会儿出去和你们营官说声,去问问那家人敢不敢跟你走,若是敢,我们按人头给米,若是不敢,你自去送你的安家费。”

  “要得!”

  赵三圈憋红了脸点头道,待在一张纸上押了手印,后面的刘和走上前道:

  “我也是孤人一个,也不想再去招惹哪个了,安家费给赵三圈。”

  赵三圈看向刘和,转身啜泣着跟着一名家丁去领粮食,刘和这个大哥如此仗义,他认定了。

  家丁领着他去了廊道后面的大仓库内,只见大仓库中人群熙攘,堆积如山的糙米山上有家丁一铲铲地朝下面铲着粮食,一个个乡勇提着麻袋高兴地从粮斗中接着粮食。

  后面还有好几个仓库,都是黄世信从隔壁两个大户手中“买”下的院子改装的,当黄世信捧着两尊白水晶观世音坐像找上门的时候,两家大户的管事连忙快马去了主家,主家的家主过来一看,当场就签了房契买卖,这种东西,莫说他们,就算京城的达官贵人也没见过啊。宅子比起粮食银钱更况这冠绝天下的玩物来说,真的不值什么。

  赵三圈扛着麻袋走出仓库,有小厮过来在他的麻袋上写下姓名,让他将粮食寄存在一个院子角落,指着一面雪白的墙上的新拱门道:

  “进去,待认了营官,再回来取。”

  赵三圈连忙道谢,一声短打地走进去,却见白墙之后又有一个院子,廊下坐着一排人,绝大部分顶盔冠甲的,各个身后都有二三美婢伺候着,见赵三圈走进来,坐在首位的李夔朝他招手,赵三圈连忙走过去,递上那张李崇古书写的身证。

  李夔看了一眼,就问:

  “会不会骑马?”

  赵三圈摇了摇头,他家穷的连头老黄牛都买不起,还骑马?见他摇头,李夔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到下一家去。

  李钰正在和李琨聊天打屁,见他过来,指了指桌面上摆放着的一杆鸟铳和一把弓箭道:

  “耍过没?”

  赵三圈又摇了摇头,便被失望的李钰安排到了李琨那边,李琨的桌上摆满了刀枪剑戟盾,赵三圈只看了一眼,便主动开口道:

  “将军,我就是一个农民,只会用锄头种田。”

  “哦,老三,新兵,交给你了。”

  李琨也不废话,前面来了好多泥腿子,都是庄家把式,对这点他们早就有了心理建设,农民好啊,淳朴没有坏心思,若是溃兵逃卒,他们还真不敢直接用那些老兵油子。

  黄世礼坐在躺椅上摇晃着,吃着红蔓塞嘴里的提子,他喜欢喝花酒,背后的棚子里还有一队川戏班子在小声地唱着定军山,说到底,他才是个享受人,哪怕过来招兵,也要舒服地招,他看了一眼面貌憨厚的赵三圈,也不起来,用折扇点了点桌面道:

  “身证放下,领个腰牌,走那边进去,等百人齐了之后有人领你们去乡勇营地,对咯,自己去送安家费,只给你半个时辰,过时就以逃卒论处,到时候不要怪三爷我的鞭子厉害。”

  “不得,不得,三爷放心,一定按时回来。”

  赵三圈只是憨厚又不傻,跟着黄老爷才有饭吃,带着粮食跑又能跑到哪里去,现今天下就只有这个地方能求温饱安全,当即一抱拳,放下身证,走到旁边,一名绍兴师爷正捏着一块木腰牌问他名字,摇头晃脑地将他名字用朱红写上,还啧啧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瘦金体,才把腰牌给他,叮嘱朝外挂,别弄花了没干的漆。

  赵三圈取过腰牌后挂在身上,刘和刚好进来,他走到拱门下等着刘和,却听刘和在李夔面前答道:

  “会骑马。”

  李夔眼睛一亮,正色道:

  “你在哪里学的骑马?”

  刘和面皮一紧,他刚才就在黄世信面前说了实话,也做了记录,现在也不敢瞒自己的营官,耿直道:

  “早年被九条龙裹挟,当了半年的贼寇,杀过黑虎的贼,在马上对冲过,长枪使得,马刀也使得,梭镖更是看家本事......我没有杀过百姓!”

  见李夔的眼神不对,刘和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连忙提高了声调,强调自己没有沾过穷人的血。

  “你说没杀过就没杀过?”

  李夔一脸不信,当贼哪有不抢掠杀人的,谁知刘和却激动地噗通跪下双手高举喊道:

  “将军,我若杀过一个百姓,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也入不得坟包,必被野狗豺狼啃食,鬼魂下十八层地狱层层折磨,来世定投胎猪羊,任人宰杀!”

  李夔一怔,发这么毒的誓,他还真没见过,他在这个略微有点消瘦却满脸杀气的人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好勇斗狠的影子,他站起来走出桌案,双手将他扶起来,道:

  “我们兄弟最喜欢的就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欺负女人和娃儿,那是龟儿子才干的出来的事情,要杀就要在马上与那些龟儿子正面搏杀,来,刘兄弟,随我去练练手。”

  李夔带着刘和去了后院,没多久就听见马蹄声起,不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还有李夔的放荡大笑。

  左等右等等不到刘和过来的赵三圈只得饶了一圈去前院领了安家费,在小厮比了比一炷香的时间下,拔腿飞奔着从龙门口的窄巷后门跑了出去。

  “哥老倌,哥老倌,带我,带我,我给你生娃儿!”

  才从后门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就扑了上来,站在后巷的黄家家丁田七和曹归连忙用水火棍将那疯狂的女人拦住,大喝道:

  “这是我们老爷的兵,你想干啥子,抢人啊,再闹让差役把你送到牢里去。”

  旁边茶肆里的一群白役也站了起来,说实话,如果黄世信这个疯县令不是要去南充和摇黄贼拼命,他们都想脱了这身狗皮,直接上门当乡勇了享受高福利待遇了。

  那女人见白役们站起来,也就收敛了,只是还在旁边轻轻地嚷着:

  “哥老倌,你看我,你看我,我屁股大,能生儿子。”

  像她这样老王卖瓜的女人还不少,各个都围堵在龙门口的后巷两旁,她们几乎都是失了丈夫的寡妇,也有丈夫被内江王骗去了的妇孺,拖家带口地来到这里谋生,起先也只是靠着黄家的粥厂续命,但当黄家招募乡勇协勇之后,打里面走出来的第一个老光棍直接扛着粮包去了一个从西充逃出来的漂亮女人的窝棚里,那透风的席子也挡不住他们的说话,这些寡妇们很快就知道了,县太爷同意乡勇协勇带家眷同行,且家眷还按人头给粮食。

  那漂亮的女人艺名叫杏雨,原本是西充明月楼的姑娘,贼乱时跟着一家商人逃了出来,路上那家商人又被贼寇截杀,她也被贼人侮辱,不过靠着技术和话术让贼人没有杀她,并把她带回去当了压寨夫人。

  在山寨里苟延残喘了一阵后,借着山寨被另一拨人绞杀之际逃了出来,逃到内江县后,安稳了几日的杏雨再也不想重操旧业了,但她一个青楼出身,又落入过贼手,又身无分文,哪里会有正经人家看得上她。

  好在有个憨厚老实的老光棍去募了乡勇,想要娶她,看老光棍老实巴交一副耙耳朵的正宗川男模样,她也没二话便从了。

  这下可急了那些寡妇,要知道一个女人,尤其是没有社会地位的女人,在这个时代成为流民后,能有什么好归宿,现在那些乡勇协勇都有了给家眷谋生的活路,谁不使劲往上凑啊。

  赵三圈从这群魔怔了一般的女人中穿行过去,来到那片茅草屋前,夏寡妇见他扛着米袋过来,一下子就矂红了脸,坐在她身旁的一个老太婆恨恨地顿了顿手中的木棍,起身回屋去了,一个流着鼻涕的小丫头躲在夏寡妇身后不敢出声,只是拿一双眼睛瞪着赵三圈。

  赵三圈将米袋子朝夏寡妇跟前一放,挺直了腰杆,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更像一名乡勇。

  “黄老爷说了,你们一家人若愿意跟我走,无论老少都有一两斗的粮食,若你不愿,这安家费就给你,在城里找个活路,带着她们好好过活,”

  夏寡妇也是个果断人,大灾大难都熬过来了,哪里还在乎这点所谓的名节,她双手抓起麻袋朝背上一扛,走进窝棚里,里面顿时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不过也只持续了片刻,夏寡妇就背着一个打着补丁的包裹牵着丫头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与赵三圈对视一眼,低下头走到他身边小声道:

  “男人早年死在了大军中,婆婆凄惨,我把粮食留给了婆婆,我和他们家算是了断了,我和女儿跟你走。”

  “嗯。”

  赵三圈接过她背上的包袱背上,领着他们朝龙门口后巷走去。

  后巷那里,早已挤满了人,无论乡勇协勇,拖家带口的人居多,一名身着漆黑皮甲的家丁提着一根水火棍守在巷口,另有一人在检查腰牌,等到数够一百人,有一名家丁打着一面写有黑色“勇”字的白旗,吹了吹口中的铁哨子,领着一百号乡勇、协勇和家眷们朝着城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