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明末擎天柱 > 第四十四章 狼狈为奸

  深夜,一顶灰布轿子在四名打着灯笼的护卫的护送下走过县衙前的青石板路,绕到了县衙后堂的侧门,一名护卫提着灯笼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嘎吱一声打开,里面的仆人侧身让轿夫将轿子抬了进去,待一行人全都进入后,他打着灯笼在外面的侧巷内左右张望了一番,才回头进去关上了侧门,轿子抬到后衙的花厅处停下,那里已经摆了三顶颜色不一的软轿,各有服饰不同的家丁轿夫在花厅前的小院内歇息,轿门拉起,一个富态的老年员外从里面踱步出来,两名提着灯笼的护卫连忙上前,搀扶着这个颤巍巍的老员外走进了花厅。

  花厅中围着圆桌的四人立马起身相迎,老员外拱手向王范施了一礼算是见过,然后就热络地与王府管家王素斋攀谈起来。

  “建章这几日没去百花楼听曲,却是错过了一名重庆府来的名角儿,那身段如仙女下凡,人间不可多得之色啊。”

  王素斋听得哈哈一笑,伸手将那老员外引到上座落座。

  “严公数日不见,风采依旧,素斋在此先贺严公纳一美婢了。”

  严员外六十有七,如今年月还能去喝花酒,纳戏子,确实算得上老当益壮,他在主位上坐下,陪坐的王范连忙亲自给他斟酒,桌面上摆着未动的菜肴,有辣子鸡、水煮鱼、豆豉蒸排骨、飘香鸭子、夫妻肺片、蒜泥白肉、乾坤牛掌、松茸炖甲鱼等等等十八道硬菜,更有四点心四蜜饯、四荤四素八冷盘,将诺大个圆桌铺满,却只坐了区区五人,计有内江知县王范、内江王王府管家王素斋,城北严家当家家主严师勤,城南顾家当家家主顾永贤、袁家当家家主袁旭。

  五人在各个菜肴上皆动了一筷子,就算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于是王范吩咐仆人将剩下的菜品全部撤下去,上香茗,五人品茶间开始说正事,王素斋作为召集人,首先开口道:

  “这月余,内江地界上可真是风起云涌,喧嚣不断啊。”

  王范见他开口,连忙接口道:

  “谁说不是呢,这新任署理南充知县可是闹得好大动静,招兵买马、赈济流民,可算是帮本县解决了那三万多张吃饭的嘴,本县还要谢谢他呢!”

  听他阴阳怪气的说话,顾永贤放下了茶盅,作为内江排的上号的豪绅,顾永贤本不需给王范面子,只是王素斋出来相请,就代表着朱志沂的意思,他也不好拒绝,现在听王范这么说,知他话中有话,便也阴阳道:

  “是啊,他黄知县抢了你王知县的活计,那王知县何不把县衙腾出来,让人家过来办公,也省了来回车马劳顿之苦啊?”

  “顾兄说的哪里话,王知县你就不要再端着架子了,现在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否则也凑不到一起来吃着不尴不尬的宵夜。”

  王素斋连忙打断两人之间要互相阴阳的节奏,给这次谈话下了一个基调道:

  “王府家大业大,平日里府中四百仆役都嫌少,索性亏了王知县,得了六百仆役,可没想到还没过半月,那黄世信就在城里闹幺蛾子,硬生生将王府的仆役拐走了五百多人,遮眼瞅着秋收,却拿不出足够的人手来,那王府的稻子就那样烂在地里,可惜了,可惜了。王爷这几日因为此事都愁白了头发,我若是办不好,那王府的颜面也可惜了。”

  王素斋一开头,坐在上首的严师勤也跟着拍桌道:

  “小小一个署理外地知县,竟然拐走我家仆役七十六人,王知县,老夫的状子你可是早就收了,为何迟迟还未判下?”

  王范一脸微笑地站起身配个不是,却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严老,您是知晓的,黄家背后可是站着李家,我区区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七品官,哪敢得罪这川中首富,人家那银子就能把我给埋了。”

  “哼,那就不讲王法了吗?”

  严师勤冷声喝道,对面的袁旭嗤笑着摇头晃脑。

  “王法,在他们黄李二家眼里,银子就是王法,能拿出五千两买知县的人,就不会在乎再拿五万两出来把你我都给埋了。”

  “说的好像谁出不起银子一般,严老您看,您出多少我出多少,那黄家这么嚣张,就算靠着李家也不能得罪咱们内江所有大户吧?”

  严师勤看向提议出银子的顾永贤,嘴角一抽搐,思虑一番道:

  “那好,办他!我出......五百两。”

  “那我也出五百两,袁兄你呢?”

  “......小弟家境比不上二位,就认个二百两吧。”

  王素斋一脸无语地看着是那个抠门的大户跟凑份子贺寿般,心底难受地等他们吆喝完了,才缓缓道:

  “不才这里有个计划,若是成了,那黄知县的官身恐怕不保,且那几千壮丁立时土崩瓦解,到时候只需一碗稀粥,诸位就能把那些壮丁拉到自己的田里干活。”

  “哦,愿闻其详!”

  ***

  “不好了,太爷,粮仓,粮仓走水了!”

  黄世信今日又在大帐中与二十三个心腹叙话,闻言从马扎上站起,冲出大帐,,只见大寨南面的粮仓在黑夜中朝天喷出火舌,橘黄色的火焰照的半边天通红透亮。

  “咔嚓咔嚓!”

  披甲的李琨从后营领着一个百人队提着刀盾而来,后面跟着千多协勇提着水桶、铁锹、耥耙、沙包朝这边撵,他才刚刚搂着金锁睡下,这边厢就起了大火,他为了防备有人借机营啸,让琨字营的四个百人队去控制几处隘口,安抚乡勇,自己领了百人队去协勇那边安排救火队。

  他打眼看见从大帐内走出的黄世信,上前一拱手道:

  “县尊,此火蹊跷,未免有人趁机作乱,还请亲卫营护卫县尊去三元寺暂避!”

  在外人面前,李琨是非常懂规矩的,尤其是他向黄世信开口求金锁后,黄世信二话不说就去找了姑妈,隔天就让金锁披红,骑着毛驴,由黄丰领着十五担嫁妆,以妾侍的身份入了营盘。

  李琨见他这么仗义,对他大为改观,他也是听说了黄世信为红蔓花了五千两赎身才找到了他的面前,看得出,黄世信是真把他当做了亲兄弟对待,他自然投桃报李,将他琨字营的五百刀盾手往死里操练。

  “有你在,有他们在,谁敢动本县?二哥你自去救火,本县倒要看看哪个跳梁小丑敢在本县的乡勇大军面前害了本县性命!”

  李琨一听,没来由的背脊骨一热,拱手就领着千把人冲向火场,剩下的二十三名心腹连忙抽出随身携带的武器将黄世信围在中间,如铜墙铁壁般护住他。

  没片刻,李夔、黄世礼自带营兵撵过来,看黄世信无碍,也前去救火,各营营官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来看黄世信的安危,黄世信现在就是他们的主心骨,是唯一名正言顺的署理南充知县,他们的官位职权都是攀附在黄世信这棵大树上的藤蔓,若是在大营内都被人偷了主帅,他们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逑。

  大火却没有因为越来越多人的加入而扑灭,烧了一天一夜,直到翌日中午才熄灭,为了阻断火势,还将粮仓附近的弓铳营营盘给拆了,一夜未合眼的黄世信在二十三名心腹及黄宝、徐元昭、李崇古的簇拥下来到火场,只见三十栋大粮仓全被烧成焦炭,九千五百七十四石精米、糙米、粟米、苞谷、小麦粉、高粱及各种豆类合计的粮秣全部化作了灰飞,四千多满面烟灰的乡勇失魂落魄地在焦地刨着一坨坨的焦土,期望从里面挖出还没烧掉的粮食来。

  有人挖着挖着就嚎啕大哭起来,当时看着这一车车粮食运进大营时有多激动,现在他们就有多绝望,亲卫营营官黄宝说过,朝廷北边在打仗,三边总督向西南三省征粮,三省的粮食除了口粮都送去支援关中了,这里的粮食都是太爷疏通关系,劳心费力花大价钱从粮商那里截来的,是这大营上下三万多人一个月的口粮,只希望大家明白太爷苦心,勤加训练,争取一月成军,打回川东北去。

  口粮没了,越来越多的人都在焦土上哭泣起来,李琨茫然地望着这片漆黑的废墟,瞅了一眼自己手中被熏黑的雁翎刀,回头望向黄世信,却见他神色坚毅地走上前来,在一片哭号的乡勇中边走边喊:

  “不准哭!”

  他的声音不算大,还有点嘶哑,除了附近的几个乡勇能听见,其他的乡勇仍然在嘶嚎,见他扯着嗓子喊了几遍无果,黄宝领着二十三名心腹连忙上前,齐齐大喊:

  “不准哭!”

  声音传了出去,越来越多低头跪在地上抱头痛哭的乡勇渐渐停止了哭泣,齐齐看向走向人群中央的黄世信。

  此时,仓库外围挤满了人,乡勇和家眷们几乎都围了上来,看着黄世信走到那些不知所措的乡勇中央,待周围声音小了,逐渐安静,他才抽出自己腰间的配剑,高举过头,那品相极好的长剑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黄世信声嘶力竭地用最大的声音高声喊道:

  “不准哭!老子的兵没有孬种!都给老子站起来!”

  “站起来!不准哭!”

  黄宝和二十三名心腹大声地重复着,那些跪在地上的乡勇们纷纷茫然地站起来,他们齐齐看着中央的县太爷,不知道今后靠吃什么过活。

  “粮食,老子给你们去弄!你们有饭吃,老子才吃饭!哪个龟儿子以为老子弄不来粮食,现在就给老子站出来,老子不要这种不信老子的兵!”

  “你们都晓得老子是啥子人,老子背后头又站了些啥子人,只要老子有一口饭吃,就饿不死你们!现在,给老子回到屋头,该操练的操练,该干啥子干啥子,老子保证你们明天就能看到进营的粮食!”

  “听到没得,都滚回去干活操练!保证饿不到你们这些龟儿!”

  黄宝也是急了,听少爷那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成敲破锣了,连忙吩咐二十三名心腹大喊起来,外围的家眷和乡勇们最先反应过来,齐刷刷地就跪下了,口中高呼“为太爷效死!”,里面的乡勇也不是笨蛋,跟着跪下同喊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