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明末擎天柱 > 第六十六章 乱世奸雄

  雷应奇站在城门口,看着一个个喜笑颜开的乡勇们队伍严整地走进来,双眼发亮地盯向后面进来的十几名骑士,那个名叫黄世信的知县骑马走在最前面,一身银灿灿的甲胄与身后的大红袍服将他衬托的好似神仙中人,一路走来听说了很多这个知县的门道,举人出身,有钱人家的少爷,原本可以无忧无虑的在城里玩耍,却要举大义冒奇险,去川东北讨贼,雷应奇不由感叹真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知县啊。

  他们一家都被分到了新建七村,或许这个城墙高两丈的村子就应该叫做一个小城,流民们到内江后在三元井的乡勇大营里休整了两日,吃好穿好洗漱杀毒治病整个一套流程全部走完,昨晚跟随乡勇大军过来后就分配了一个帐篷,今早大军出城,那些土木营工程营的协勇们就开始为他们建造房舍,那烧的发青的砖头与那黄氏泥灰配合下,建一座带院子的砖房简直不要太快,六百号村民也帮着这四百号协勇搬运木料、砖块、泥灰,到了黄昏时分,已经沿着城墙起了二十八户。

  那二十八家行动最为积极,手里签子领最多的难民欢天喜地地住进了新居,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清水房,却比帐篷茅舍好了太多,他们不知为何在心底升起了一种漂泊半身,可算有个安居之所的快乐。

  “走,回房睡新床铺咯,站到这里傻着干啥子?”

  雷母抱着从内江县里领来的细软进屋,转头又看见儿子傻乎乎地杵在院子里看着中间的军帐,新建七村修的很大,比前面五里路那个在河口建的新建八村大了足足四倍,想来就是为了屯兵而建,雷应奇看着协勇们在这城中又立了一道木寨,转身对雷母说:

  “我想去见见这位县太爷。”

  “你疯了吗,这是军营!再说了,太爷是你说见就见的?”

  “那好嘛。”

  雷应奇不想和母亲争吵,自顾自地回了里屋,他与乔玉婥尚未圆房,乔玉婥带着乔玉龙睡在隔间,郭三儿单独一间,夜中,他悄悄地从床上爬起,翻出窗户,擦着黑摸向了中军。

  他这次没带刀,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对方毕竟是官不是贼,他可不想整个行刺知县的罪名扣脑门上。

  中军大营,有暗哨、有明哨、有巡逻队,但都很不专业,相互之间的视角存在一些盲区,雷应奇摸清了他们的所在后,趁着他们巡逻的空档,猫着腰钻到了那顶最里面最敞亮的大帐外。

  现在明月高挂,也是子时,里面却传来了教训人的声音。

  “十三个因为争功崴了脚,一个还栽倒了沟里摔断了骨头,更有两什为了抢夺首级发生了私斗,重伤一人,轻伤八人,真正被土贼杀伤的不过两人,外战外行、内战内行,你们可真是带的好兵!”

  大帐之中,黄世信看着整理出来的伤情报告,脸上挂满了讥讽的笑,坐在帐中的众营官们抬不起头来,虽然杀敌六百八十八人,俘虏一千零四十一人,却还有二百马贼,五百多土贼逃了,但自家伤兵九成都是急功近利、内讧乱斗造成的,怎么看都有点丢人。

  更况乡勇们都配了那固若磐石的坚甲,按战场上的实际搏杀情况来看,本应不伤一人,那两个中了暗箭的倒霉蛋事后一打听却是因为急于求成,没有拉下面甲被流失穿了脸颊和脑门,一死一伤,着实冤枉。

  “老四,不至于,不至于,都是才练出来的新兵,能打成这样,不错咯。”

  黄世礼也来参加战后总结会议,依旧那副风流才子的打扮,他可不想大热天地捂在那透气不良的甲胄中,还是身上这身道袍清爽,他是南充县丞,原则上是文官,本身虽是武秀才,却可能窝在温柔乡里久了,更喜欢附庸风雅的清贵,就连他的礼字营都拜托给了死党至交包晨光,各哨的哨长、各队的队正也都是看手艺提拔上来的,平日里他根本懒得下场指导那些乡勇,只是遇着大事才过来开会。

  黄世信瞪了自家三哥一眼,掌心一阵瘙痒,他提拔三哥,为的是让他替自己把着这些乡勇们的忠心,可这家伙却把一身本事用错了地方,听说近日都跑去参加什么文会,与那些内江缙绅们打成一片,简直烂泥扶不上墙的做派,忍住让黄宝将他叉出去的念头,才叹息一声道:

  “这就是所谓的兵精粮足?不说了,各位兄弟回去通知哨长队正什长,都给本县写份此战的心得上来,只说错在哪里,不准邀功卖赏,写完后在什里开小会,各位兄弟与本县都要去听,要评价,要讨论,要论出个高下,要有奖有惩,必须深刻,若不深刻,就如那犯事的蠢货一般,统统关进小黑屋里!”

  在场的营官听他这么说都有点纠结,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就不能说过即了吗?他们这月余来都被黄世信这种画蛇添足又文绉绉的东西给整怕了,尤其是犯了错就要当众认错,像上次黄二郎的小舅子董胜河仗着自己军法官的身份无故鞭笞了一名挡路的门官,那门官直接告到了黄世信这里,黄世信将徐总军法官叫过去说明情况,徐元昭提着鞭子就找上了董胜河,当着一营人的面将董胜河抽了一顿,谁劝都没用,抽完后还让董胜河深刻分析一下是什么东西在作怪,导致他如此目无军纪。

  当时的场景可是让众将官们大开眼界,董胜河挨了打,知道不能那自家二姐出来说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一同过来的黄世信就给大家鞭辟入里地分析起来,什么二嫂的亲戚、当官的权力、作威作福的习惯、看不起底层士卒的秉性,直把董胜河说的连连叩头,求黄世信莫开尊口,关他禁闭即可。

  一想到黄世信那张可以将你身上的伪装撕掉,把你全身每一根汗毛什么时候出汗都分析地头头是道的嘴巴,将官们宁愿黄世信拿着鞭子给他们来几下,或者把那些犯事的直接绑了来鞭笞,也不想去开这个唠啥子的会,他们这些当营官的若是在会上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可能就会被抓出来当做典型分析,到时候丢人,就特么很丢人!

  “四哥,要不你直接抽我吧,那两个私斗的什是我手底下的,我丢不起这个人!”

  李钰站了起来,钰字营出了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他想像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手底下的弓箭手与鸟铳手跟在后面见抢不到脑壳就急眼了,冲上去在一个洼地里围堵住了百十来号土贼,那些土贼落在洼地的泥泞之中,浑身上下沾满了粘稠的泥浆,见走不脱便丢弃了兵刃举手投降,可谁知道杀红眼的两什哪管你什么投降不投降的,一个脑袋赏格十枚光元,那就是一两银子,你们死了就是一百多两银子,俘虏回去每个人就只值半两了,这个帐傻子都会算,于是箭矢纷飞,鸟铳齐鸣,那百多号土贼就这样被杀死在洼地之中。

  然后两什长就带着人下去砍脑袋,被弓箭射死的归弓箭那什,被鸟铳打死的归鸟铳那什,可又被弓箭射了,又被鸟铳打死的就分不清了,有人吵着说脑门上的铳子是致命伤,可弓箭手却说心口的箭矢才是,于是双方开始抢夺、谩骂、推搡,以至于后面提着障刀互砍,弄得周围的乡勇哨长发现情况不对后,才带人上来弹压住。

  那两什长与手下人清醒过来后都吓得跪在战场上一动不敢动,军法如山,战场上抢攻私斗是要砍脑壳的,他们被下了武器,绑缚着来到黄世信面前时,徐元昭旨意要砍了他们的脑壳以正军法,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两什人当时哭天抢地起来,只说太爷饶命,他们宁愿死在土贼手中,也不想死在军法官的铡刀下。

  当时的情况,一众人都站出来为他们求情,黄世信在未来看过《投名状》,知道这是杀人立威的好时候,可他很不喜欢庞青云这个人,也不喜欢他的做法,于是他从马扎上站起来,走到徐元昭跟前将发髻打散道:

  “军法不容情,但本县不想让他们死,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好乡勇,死也要死在与贼搏杀的路上,让他们去敢死营,三战不死,赎罪回营,至于他们的脑壳,本县削发代首,以此为戒。”

  徐元昭当时眼角发颤,曹孟德割发代首的故事但凡读过书的都知道,黄世信这是在“奸雄”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啊,徐元昭是个极聪明的人,黄世信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早已给他下了个“乱世奸雄”的定义,说实话,他挺喜欢跟着这样的黄世信蹚一蹚这大明朝的浑水,毕竟在他看来,如今的大明朝还不如东汉末年呢。

  李闯张逆就好比那黄巾起义,崇祯皇帝的处境可能还不如汉灵帝刘宏,而放眼天下,孙传庭至多算个朱儁,吴三桂却似个公孙瓒,左良玉、刘泽清、刘良佐之辈好比那袁术、王朗、严白虎之流,他没有发现刘备孙坚司马懿,倒是在自己身旁这个同窗好友的身上看到了曹操的影子,乱世中不跟着曹操混,傻啊!

  徐元昭便配合着黄世信演了一出削发代首的戏码,可把那二十二个免于一死的乡勇给感动坏了,周围没见识的乡下汉看太爷割了自己的一缕头发放过了同袍,都齐齐松了口气,但黄世信也告诫他们只此一次,下次再犯,他无颜向军法官求情,正所谓勿谓言之不预也,再有那不识抬举的货色,他黄世信下次亲自主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