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明末擎天柱 > 第七十六章 两种心态

  内江县一夜之间就炸窝了,全县的大夫被巡捕营那群恶鬼找上门来,齐齐抓走押去了三元井大营,据知情人士透露,昨夜南充知县黄世信遇刺,是枪伤,据说黄家的宝将军站在大营门口拿刀架在那些大夫脖颈上,说治不好黄世信就让他们全部陪葬,一直折腾到大中午,那些大夫都没一个人回来的。

  “看样子,是回不来了哟。”

  “可以了,几十个大夫给他陪葬,这待遇堪比先皇了。”

  “死了好,死了的知县才是好知县,钟老爷,我们是不是要上门吊唁一下噻。”

  九家又聚在了一起,神女楼上酒菜飘香,钟意心满意足地坐在主位上接受着其他八家当家的吹捧,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喝得有点高的钟意拍着桌子唱到:

  “高老爷来在牧虎关,偶遇娃娃将咱盘。松林内本是那杨贤妹,娃娃当作了押表官。大战场见过了千千万,何况小小的牧虎关。不叫尔看尔要看,不叫尔观尔要观,哗啦啦打开了咱们大家看,这就是打将钢鞭要过关。”

  “好!”

  八家当家连忙呼喝着叫好,黄世信这个娃娃太不识相,自以为当了个唠啥子的狗屁知县就敢在他们这些活太岁头上动土,现在被刺,都是自己讨来的。

  “诸位,诸位,今日署理南充知县不幸遇难,我等正应上门慰问,不如同去黄家老宅?”

  “正好,来人啊,回去封银百两,与我同去黄家老宅。”

  一群人喝的差不多了,便各自吩咐家丁仆役回去备上礼物,邀朋唤友,前往黄家老宅慰问,大街小巷上巡捕四出,勒令商户关门,学堂闭户,闲杂人等不得在街面上晃荡,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威风,可从他们那慌乱茫然的眼神中,大户们看到了黄世信恐怕即将一命归西的前兆。

  城北卷子坳张府,管家从门口接了名刺急匆匆地朝后堂跑,来到书房,见张应登正在捉弄一只关在鸟笼中的画眉,小心地走上前,将名刺递给了张应登,张应登扫了一眼名刺,就将这东西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说:

  “回去告诉他们,落井下石,小人行径,老夫不屑去!”

  “可是老爷,这些人几乎都占了城里富户的九成九,若是不去,恐怕......”

  张应登依旧逗这他心爱的鸟儿,满不在乎地说:

  “黄家四郎年轻气盛,难免刚则亦折,这是天数使然,可看他施政,却是个一心为民的,剿匪不对吗?减租减息不对吗?与民生息不对吗?老夫若是再年轻个十岁,也会如那徐元昭般甘为他门下走狗,黄世信有句话说的很对,一帮子土豪劣绅,心中只有自己,眼里全无大明,想让老夫和他们同流合污,趁人之危,办不到!”

  管家闻言只能摇着脑袋去回了门口的来人,同样,这些人在张于廉、阴士镬这种当过官,素有清名的致仕老大人那里也碰了钉子,于是内江豪绅大户二十三家有二十家都备了礼物前往衙门慰问刚上任没几天的内江县丞黄二爷,却未在县衙寻着,杜忠达知县说黄二爷惊闻噩耗,悲伤过度,回家去了,这帮人和杜知县有说有笑地摆了会儿龙门阵,又带着礼物朝黄家老宅撵。

  黄家老宅闭门谢客,一片萧瑟模样,严柏出门来说自家老爷撵到大营去了,夫人有过吩咐,礼物照单全收,并于晚上在黄家老宅设宴回礼,万望各位乡绅赏脸一叙,共商内江今后之变局。

  乡绅们得了明确答复,心满意足地各自回家,又派人去大营那边打听,回来的人只说是黄宝动了真火,将保安堂的刘郎中吊起来打了个半死,幸亏刘家人带着银两过去求情,才饶了刘郎中一命,可仍旧没把人放回来,看来那黄世信估计是救不回来了,后来又有人回来汇报,说黄二爷从大营出来,被人搀扶着像是伤心欲绝,一下子就晕厥在了轿子中,黄家上下一干人等如丧考妣,大营外的商贩都被驱赶走,那些乡勇各个神色悲戚,这波应该稳了。

  到了傍晚,黄家老宅宾朋满座,无歌舞、无奏乐,人人肃穆,却难掩眼中的喜色,回赠谢礼堆满了前院,各个都是硕大的箱子,看上去怕不是有上万两白银,来吃席的乡绅还是那二十家,张应登、张于廉、阴士镬就硬是没来,钟意、冷平、詹天德、贺成梁、关忠伦等城中大户之首与黄二爷及内江知县杜忠达坐在一起,眼神都各有意义地对视,心说那三位老大人看来是看不上黄家口中的这点利益了,但他们看得上啊。

  黄二爷此时面容憔悴,脑袋上缠着一条白布,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哪有老子给儿子披麻戴孝的,见他坐在主位不动筷,也不喝酒,只是双目无神地打量着外间那坐满宾客的几张桌子,钟意觉得应该先把将来的事情敲定,便举杯道:

  “冠群兄,世事无常还是节哀顺变的好,这内江县日后还得靠您与诸位贤达共同治理,不知冠群兄可有何想法?”

  “想法?”

  黄二爷就跟回魂了一般,看向一旁举杯的钟意,他脸上露出一番苦涩的笑容,举杯与钟意碰了一下,道:

  “想法,本官是有的,只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令郎世信真是为难得的人才,可惜天妒英才啊,不过我们还是应该往前看......”

  一旁的冷平连忙搭话,在座众乡绅跟着附和,都纷纷慨叹黄四郎英年早逝,谁知黄二爷却一反常态地站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

  “是啊,本官今日披麻戴孝,为诸位送行,诸位都是与本官交好的朋友,以前也一同吃酒作赋,好不快活,可惜诸位非要让人去害我四郎,真的是可惜了,太可惜了。”

  众乡绅一脸见鬼般定在那里,却听外间一阵吵闹呼喝,兵甲交错之声传来,一群巡捕营的乡勇押着一个浑身血污的黑衣人进了里间,将那黑衣人朝里间的金砖上一摁,那黑衣人抬头望了望坐在主座上的诸位乡绅,连忙低下头道:

  “是钟家管事让我去打的埋伏,我全招,我原本是青龙山的上土贼,前日青龙山被剿,我侥幸逃了出来,投到钟家老爷那里,钟家管事让我带一些家丁去半路上打黄太爷的黑枪,还给我们提供了十八杆鸟铳,鸟铳上都有资中卫的戳印,是冷家老爷那边弄过来的。”

  “叉下去!”

  不待那些被点名的乡绅反驳,那黑衣人就被巡捕们拽了出去,兀自在那里惨嚎:

  “黄老爷饶命,黄老爷饶命啊!”

  黄二爷自顾自地给自己的杯子里斟满酒,站在主位上喃喃道:

  “可惜啊,太可惜了,四郎让你们减租减息,我晓得,动了你们的根本,但也没少给你们找补,让你们入股开矿,让你们经营黄家特有的产业,给你们送那稀罕的玩物,让你们家的子弟去大营当差谋生,都在为你们这些人考虑,你们呢......就是这样回报我们黄家的恩情的。”

  “哈哈哈哈哈~”

  在一阵冷场之后,钟意率先大笑起来,他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目光毫无焦距地反问:

  “就凭一个不晓得从哪里找来的土贼,一面之词就像问我们的罪,黄本深,你比你那个死鬼儿子还不如,我问你,你想怎么样?你能怎么样?”

  “问得好!”

  黄二爷转过脸去望着钟意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嘴角露出后槽牙地咧嘴笑道:

  “钟老爷,你晓得不,我黄本深原来只是一个混吃混喝贪图享乐的举人,不想惹事也不想沾染麻烦,原本你们搞的那些小动作跟我屁关系没有,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去动我儿子,你以为,我黄本深杀不得人?”

  “你敢!我和成都......”

  钟意大怒,站起来一拍桌子,黄二爷却将手中的酒杯掷在地上,大喝道:

  “动手!”

  一柄尖刀从钟意的背后透胸而出,鲜血刺啦一下就沾染了半桌人的面目,坐在对面的杜忠达满脸是血,浑身打着冷颤地看着巡捕营王钩儿从钟意背后抽出戚刀,拽着死尸就朝外拖去,巡捕营都司黄世魁虎着脸从外面进来,拉开一道绸布就在大厅门口念道:

  “查乡绅钟意勾结摇黄贼刺杀南充知县黄世信,去岁勾结青龙山贼劫杀农户林大、农户廖正、农户李清水等石坝村一百六十八口,借机侵占良田两千八百六十三亩,斩!查乡绅冷平勾结资中卫指挥冷和提供鸟铳用以刺杀南充知县黄世信,去岁勾结田宝山贼劫杀成都糖商赵安全一行十九人......”

  一桌子的乡绅被蜂拥而入的巡捕们拿下,所有人都吓傻了,全都哭嚎着乞求黄二爷饶命,冷平更是爬过来抱住黄二爷的腿喊:

  “冠群饶了我,我哥是资中卫指挥啊,他手底下还有兵的啊,你饶了我,我即刻离开内江!我什么都不要了,家产全给你!”

  黄二爷冷哼一声,一脚踹开冷平,两个巡捕将他拿下,推倒外面就咔嚓一下砍了脑袋,黄二爷跨过那些扑地哀嚎的乡绅们,走到外厅,指着那些排队砍脑壳的乡绅道:

  “我不管啥子国家大义,也不管你们这些该死的龟儿子和我有啥子交情,你们敢动我儿子,这就是私仇,我就让你们家破人亡,去阎王爷那里报到的时候尽管报我黄本深的名号,下辈子招子放亮点,不是啥子人你们都能得罪得起的!”

  说完,黄二爷转身走回花厅,坐在一脸僵硬,浑身筛糠的杜忠达身旁,举杯将里面的血水倒掉,换了一个杯子,笑脸如花地冲杜忠达道:

  “县尊,来,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杜忠达连忙接过杯子,站起来躬身敬酒,声若蚊蝇地说:

  “二爷,以后,以后只管喊我小杜即可。”

  “好说,好说。”

  同一片星空下,一千四百多里外的潼关,三边总督孙传庭与黄二爷在同一个时间干着同样的事情,他也站在花厅外,对着那些跪地求饶的乡绅们喝骂着:

  “你们四十三家都是害国之贼,斩首示众、家产充公!”

  “天下糜烂,百姓从贼,皆因饥饿!”

  “百姓饥饿,皆因无地可耕,得人心者得天下,你们知道什么是人心吗?”

  “人心,就是粮食!就是源源不断的后备兵源!”

  “这就是为什么他李自成可以输个十回八回,而我孙传庭连一回都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