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豆蔻梦暖 > 二十三、不堪追忆的往事(四)

  张秋有点委屈,想哭。

  文毕恭心里猛跳了一下,一时百感交集。

  其实秋天对他来说,也是最美好的一个季节,几年前的那个秋天,他和她在学校组织的助农活动时,第一次有了交集,从而渐渐打开了两人的心扉,而那个助农活动,就发生在秋季的农忙时节。

  几年来,那个农忙时节,一直是两个人共同珍藏的日子。

  只是,世事沧桑,人事已非,现在,他跟她已经是路人,关于农忙时节的回忆,已显得奢侈。她的身边,已经有了别的人,可以理直气壮地关心她,爱护她。而他已失去了这个资格。

  可是在他心里,她偏偏还是唯一能让他感到温暖的人。那年的秋天,依然是他最值得留恋的记忆。

  黄绮看到张秋想要哭,急忙柔声对她说,小秋,那你自己说,秋天美不美?

  张秋说,不知道,什么叫秋天啊。

  黄绮说,现在就是秋天啊。

  张秋想了一想,摇头说,不美。

  黄绮说,那小秋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吗,要不要妈妈给你改一个?

  张秋说,我不要改,改了爸爸怎么找我呀。

  文毕恭笑了,说,好可爱的小姑娘,我要是,也能有这么一个女儿,该多好。

  张秋认真地告诉她,你要女儿吗,你自己去捡一个呗。

  文毕恭说,这么可爱的女儿怎么捡啊。

  张秋说,你问我妈妈,我是我妈妈捡来的,妈妈说就在尿桶旁边捡到的,你的尿桶在哪里,你快去看,捡到了就给她取个名字,告诉她你是她爸爸不就行了吗?

  黄绮被她的话逗笑了,看着张秋,满眼的柔情。

  文毕恭脑袋一热,开玩笑说,要是在尿桶旁边看到的小孩,就是你,那怎么办?你会不会也叫我爸爸?

  黄绮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张秋说,那不行,我已经有爸爸妈妈了,你要捡很小的小孩才行。

  文毕恭笑起来,笑着笑着,不知为什么流下了眼泪。

  张秋说,叔叔你怎么了?

  文毕恭说,没什么,没什么,叔叔……叔叔只是,很喜欢你。

  张秋高兴地对黄绮说,妈妈,叔叔也喜欢我,是不是我很可爱?

  黄绮脸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了,她咬咬嘴唇,一把抱起张秋说,我们回家吧,在孩子的疑问中,不顾文毕恭的挽留,带着那个女生一起,转身很快就走开了。

  文毕恭一下子坐在破凳子上,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竟是他和黄绮最后一次见面,此后,一直到今天,他们都没能见上一面。

  几天后,张安默也来了,这是几年前被文毕恭骂走后,两人再度见面。

  学校的三年同窗甚至同宿舍的生活中,张安默算是文毕恭为数不多的朋友,至少要比跟别人亲密一些,在某种程度上,张安默曾经也把这个当成是对自己的肯定。

  可惜,这一次见面,气氛非常压抑,见面时,双方的神色,都有几分尴尬和不安。

  张安默带了一壶酒来,装在军用水壶里,那是当地酒厂自酿的散装米酒。

  没有什么好的下酒菜,就切了一点上次黄绮带来的咸菜,放上一点粗盐,就开始对饮。

  饮了一阵才开始说话,张安默说,老同学,真是没想到,会把你发配到我们这种地方,本来早就应该来看你了,但是考虑到方方面面的问题,就没有来,老同学,你得原谅我,我毕竟是有家有室的人,你现在还是这么一个身份,我来看一次你,就会给我自己和我的家庭多增加一点风险。

  文毕恭大概明白了张安默想说什么,苦笑一声说,安默,你能来看我,我感谢你,你不来看我,我也理解你,没什么,我的身份就那样了,至少还不算是阶级敌人,真是阶级敌人的话,也不会让我在这里逍遥了,这点你放心。

  张安默笑一笑说,老同学,我不知道你具体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你是黑五类,跟你扯上关系,就有可能遭到牵连,我的小孩,才二岁多,我不会让她被牵连,正常吧。

  文毕恭说,正常,女儿很可爱,这么可爱的小孩,谁也不愿意她受到牵连。

  张安默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说,是吗,是就好,就怕,有些人不懂这个。

  文毕恭停下了喝酒说,安默,你是来警告我的对吗?

  张安默说,是,顺便也来看看你,人生难得几回见,说不定这一次见了之后,以后也难再见了,老同学啊,还好你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我就不行了,我得考虑很多,虽然我们现在都还年轻,但处境不一样,我呢,是上有老,中有妻,下有小……

  文毕恭被刺痛了,他站起起来,指着张安默激愤地说,你不要说了,张安默,你不用跟我吞吞吐吐的,你不就是因为小绮来看过我吗,来看看我怎么了,值得你这样吗?

  张安默无语。

  文毕恭越说越激动,对,我现在确实是上没有老,因为我的父母都死了,中没有妻,因为我所爱的人,已经跟别人结婚了,下没有小,对,我什么都没有,孤独一人,无依无靠,这些我非常清楚,但我不相信,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张安默说,什么叫不是最后的结局,你想怎么样?

  文毕恭说,我想怎么样,我想告诉你,早晚会有一天,我会把属于我自己的一切,亲手拿回来,全部。

  张安默喝了一口酒,冷笑一声说,你觉得,你可以吗?

  文毕恭说,我一定会做到,不管过去多少年,我都要做到,我不会就这样输给你的。

  张安默看来是被他的坚决给吓到了,他看看文毕恭,神色有点凄然,不再说话,也不再喝酒,坐了一下就告辞了。

  这也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一年已经是运动的末期,两年后,文毕恭得到了平反。

  平反后,政府还回了文毕恭家一部分没收的财产,并且作了一些补偿,还着手帮他安排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