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明末擎天柱 > 第十一章 寻死觅活

  崇祯十五年年初,松山陷落,洪承畴、邱民仰、王廷臣、曹变蛟、祖大乐皆杀身成仁,吴三桂、王朴逃回;锦州城陷,祖大寿下落不明,说死说降皆有,紧接着杏山副将吕品奇不战而降,塔山全城自焚无一人降清,至此,关外只剩宁远一座孤城,十三万大军尽没,辽线溃灭,京畿告急。

  李自成自三月起急攻开封,开封告急,朝廷让左良玉、杨文岳、虎大威、杨德政、方国安赴援,谁知道左良玉看见李自成兵势强盛,不战自溃,左良玉一逃,襄阳的军队就跟着逃,半道上又被李自成伏击,更是溃不成军,直到一路逃回襄阳再不敢出。

  朝廷震怒,杨文岳免职,丁启睿被逮下狱,可开封之围依旧需要人去解,急催在潼关练兵的三边总督孙传庭出关剿贼,孙传庭以钱粮不足,新兵未训之由请求延期出关,崇祯怒骂孙传庭为第二个贺人龙,再次催促,孙传庭不动如山,而此时开封城已危在旦夕。

  国事惶惶至此,大明江山摇摇欲坠,明眼人都开始准备自己的后路,从根本上讲,此时迁都,带走大批中原百姓,衣冠南渡还来得及重新收拾旧山河,可江南士绅们过惯了天高皇帝远的好日子,不想让皇帝南迁,就使劲朝北直隶的京官们家中塞银子,更况朝堂上还有大批南边的流官,更不希望皇帝过去祸祸自家的利益,还有那尾大不掉的漕运集团,靠着漕运养活了多少贪官污吏,怎么可能任由皇帝朝南迁?

  于是各个派系勾连在一起,拿着大道理在朝堂上反对南迁,皇帝一有异动就逮着提议南迁的大臣一顿怼,什么祖宗基业、国朝法度、天家威严、文武气节的大帽子朝着人脑门上扣,扣死几批后,崇祯这个爱面子、性格有极端执拗的皇帝就不再拿南迁的事情出来讨论了。

  即便是死,也要咬紧牙关喊什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人心呐!

  “真是何其不幸,一人落水尚有人救,一国倾覆,又有何人能救?”

  黄世信扭头看向已经被填平的荷花池,上面已覆土垒砖种了一院子的花卉,他又看了一遍邸报,伸手将“李自成”那三个字抠出来放进嘴里咀嚼,恶狠狠地咒骂。

  “为何不死,为何不死!”

  发泄了一通的他扔掉邸报,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了东厢房,枯坐在书案前不饮不食,铃铛守在房内角落暗中观察,觉着他状态不对劲,但转念一想,一个文弱举子,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便陪到深夜,见他依旧没什么动静,便回到外间休憩了。

  南乔和银锁倒是进来了几次,喊他也不应答,送饭送茶都没用,后来两丫鬟实在扛不住,也只能去外间歇息。

  听着外间没了动静,黄世信才取下裤腰带,站上书案,朝房梁上一挂,打了个结,踮着脚脑袋朝里面一伸,双腿用力一跃,哐叽一下就自悬于梁上。

  好痛苦,我得忍住,否则连死都不能自控,我岂不是连豢养的猪狗都不如?

  可是真的好痛苦,救命啊,我不想死!

  哗啦啦水声响起,有了四次落水经验的他连忙闭住口鼻,奋力扑腾着朝上探出脑袋。

  天啊!

  原来上吊也能回到未来!

  看来是我草率了!

  正准备扑腾着朝岸边而去的黄世信实在是高估了他这只旱鸭子的体质,没两下他又朝下面沉去,心中喊着救命,谁来救救我,结果一下子他又感觉到喉咙被挤压地发麻,睁眼恰好看见铃铛踹门进来,仓朗朗一下抽出腰间的宝剑,跳起来一剑斩断了他的裤腰带。

  “噗通!”

  黄世信捂着脖子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难得的空气,铃铛冷眼站在一旁,后面跟进来的南乔、银锁各自尖叫一声,南乔扑上来,银锁跑出去,南乔眼珠子里的眼泪扑簌簌地滴在他脸颊上,大声嚷嚷着:

  “少爷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南乔可怎么办啊!”

  “我......”

  黄世信捂着脖子,喉咙里火辣辣地疼,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示意南乔别号丧了,一旁的铃铛冷言冷语道:

  “少爷,你又要让夫人伤心了。”

  黄世信拿眼瞪她,铃铛丝毫不怵地拿眼回瞪,这个丫鬟有着一张很标准的鹅蛋脸,双眼也很大,尤其瞪人的时候,左眼下的泪痣给人一种妖艳的感觉,黄世信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一下有点骚热,低头别过去用手揉了揉南乔的脑袋,安慰她自己没事。

  可没过多久,就听外面传来了李秀的号丧声:

  “造孽啊,造孽啊!我们家到底是触了哪个瘟神啊!你个忤逆子就这么一心求死,到底是着了什么心魔啊!”

  黄世信现在可不想死了,可他也说不出话来,自顾自地坐在锦墩上看着进门的李秀,李秀看他如今这般狼狈的模样,也骂不出口,只是抱着他的脑袋一个劲地哭,未几黄二爷就从小妾的床上跑过来,听书童黄吉说了四少爷上吊的戏码后,便怒火中烧地走进来骂:

  “左良玉无能那是朝廷的麻烦事,跟你一个小举人有啥子狗屁关系,你这还跟我玩起上吊的把戏,干啥子,要不要我走关系让你去军前效力,去给朝廷杀几个贼寇啊?”

  “你吼啥子吼,娃儿这是中了邪了,立春,芒种,快把少爷扶起来,我们走!”

  两个小厮上前将他扶起来,也不让他休息片刻,搀扶着就朝外走。

  “母母,你要带我去哪儿?”

  黄世信的声音现在异常嘶哑,李秀也不答他,左右各有护院家丁打着灯笼过来。

  很快啊,黄世信送到偏门外面,被塞进了一辆马车,铃铛扶着宝剑坐在左侧,南乔挤了进来,至于那个很会来事的银锁兴许是以为四少爷真疯了,便没上来,跟着李秀进了后一辆马车。

  又有四名会骑马的护院在前领路,周遭并有十几名擅跑的健仆打着黄家的灯笼提着刀枪护卫,一行人快速地出了文英庙,朝内江县县衙所在的脚盆田方向而去。

  “这,这是要去哪儿?”

  铃铛不答话,一旁的南乔却止不住抽泣着说:

  “少爷,你莫要再疯了,夫人要把你送去圣水寺外的外院,请了圣水寺的圆光大师为你驱邪讲经。”

  黄世信一听那还得了,驱邪他是不信的,可万一那圆光老僧有点本事,请动佛祖将他这身天命给祛了,还不要了亲命?

  “少爷,听铃铛一句劝,就是将你打晕,也要送到外宅去的,还有,莫让夫人再伤心了,否则,铃铛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见他又有异动,一旁的铃铛连忙出言威胁,她本就是江湖儿女,打小就跟着老父亲学武走镖,若非早些年镖局在关中糟了闯贼劫掠,全镖局死的就剩她一个小丫头,她也不至于成为黄家的丫鬟。

  从关中回来后,她砸锅卖铁赔了托镖的事主,为了处理一干镖师的身后事,欠了一屁股的烂账,她又不愿去青楼营业,或是给七老八十的债主作妾,就去了梅佳山的人市叉标卖首,正好撞见了心慈的李秀,李秀问了她的跟脚,觉得这是个有担当讲仁义且手底下有硬功夫的好丫头,便买了回来当丫鬟兼女保镖。

  铃铛是万分看不上眼前这个举人老爷的,肩不能挑背不能扛,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就剩一个好皮囊,莫说刀枪棍棒,连马都不会骑,出个门不带十几个长随,碰到个拐子都打不赢逃不掉,这样的人除了吊吊书袋高谈阔论,能干啥?

  不过没想到他竟然会投水上吊,对于他的这种行为,铃铛是懂得,她走镖时也闻过许多事情,那些被闯贼打破县城的县令,不愿屈身侍贼,不是上吊就是自焚,那些人她是佩服的,所以对黄世信她也有些许改观,至少这个举人老爷为了国事崩坏敢寻死,这个胆量她自愧弗如。

  但夫人对她恩重如山,举人少爷作为夫人的心头肉,丝毫不顾及家中父母的感受就去死,这让她又很气愤,孝之一字,道德第一,黄世信的做法在她看来实在是太不孝顺了,无论如何,寻死觅活还不如提三尺剑去找闯贼拼命。

  黄世信被铃铛这么一威胁,举人老爷的脾气就上来了,刚要叱骂她一个丫鬟不懂尊卑贵贱,见铃铛已经举起那砂钵大的拳头来,便将话给咽回了肚子里,毕竟他身负天命,不能栽在眼前这小娘皮手里,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车队打着灯笼入了脚盆田的内城,守门的卫所兵丁都是七老八十须发洁白的卫所老卒,这年头,年轻的军户都被抓去当了营兵,剩下的老头子带着几个生瓜蛋子在拱卫桑梓,老卒看到打着黄家灯笼的家丁上来,收了人家两钱角子银,便高兴地打开了方便之门,还热络地和黄家管事严柏打招呼,内江的父母官王范上面压着几十个爷爷奶奶,黄家虽然不是最大的,但他们背后的李家可是父母官头上的老太爷啊。

  听闻半夜有人开了内城门的知县署吏领着衙役前来查探,发现是黄家人穿城而过后,也不敢申斥守门的老卒,只回去给老爷告个刁状,说那文英庙的豪强俨然不顾朝廷法度,与卫所兵丁私相贿赂,根本不把大老爷放在眼里。

  大半夜被惊醒的王范也只能坐在后衙拧着眉头,不吭不哈地说了几句场面话,教育了一下公门中人,便回去接着困觉,不是不想管,实在是黄李二家势大,尤其是李家骄横跋扈惯了,手底下还豢养了几百号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家丁,上面的人也疏通的完美,他一个外地官,没有十全的把握是不会去捋李家虎须的。

  且看他们嚣张,且看他们欢乐,待到时机合适,宰猪吃羊的还不是他王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