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明末擎天柱 > 第十章 一地鸡毛

  黄世信大喊一声撞出门去,领着黄宝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荷花池畔,排开那二百名石匠力工夫子,挤到严柏身旁,指着那正在凿渠的人喝道:

  “不准凿,快快停手,这是我家的风水池,岂能随意毁弃?”

  “......四少爷,这是夫人的吩咐。”

  “母母那里我去说,你快让他们停手!”

  严柏左右为难地不知该如何处理,拿眼瞟见主母家的小厮立春缩在拱门边上朝这边张望,连忙比划了个去请夫人的手势,那立春机灵地消失在拱门口,这边黄世信已经上去夺了力工的铁钎摔在地上,堵在一群人前面大喊:

  “工钱不会短你们半分,会账回去吧。”

  力工们一听有着好事,连忙朝严柏挤过来领工钱,严柏被一群石匠力工夫子围堵在荷花池畔要钱,冷汗止不住地朝下趟,支支吾吾地解释着:

  “这是我家四少爷,昨晚落了水,许是还在病中,你们莫要听他说胡话.......”

  “既然是你家少爷,你个做管事的也该听话,少爷让你发工钱,你还敢不发?”

  “这不就是那个什么奴大欺主吗?”

  “对啊,我给内江县的大户做工多了去了,还未见过如此跋扈的管事。”

  “你若做不了主,找个能做主的出来,岂能大家白忙活一上午?”

  都是狡猾机灵的川中猴子,谁不会挤兑人啊?

  就在一堆人闹哄哄的要工钱之时,李夔领着四个膀大腰圆的李家护院和十几名黄家家丁打院外提着水火棍冲了过来,他嗓门奇大,又习武多年,气势汹汹地冲那帮闹饷的人吼道:

  “干甚么,也不看看这里是甚么地方?敢闹事,全部锁了见官!”

  那帮石匠力工夫子们一听见官就软了三分气势,当下停止喧闹,领头的那个老石匠连忙站出来说话:

  “大爷,不是兄弟伙不懂规矩,是你家四郎君不让我们填池子,还说工钱照付,可你家管事不肯给钱,还说四郎君病了说胡话,这不,这不......就闹上了吗?”

  李夔听罢望向站在一旁愁眉苦脸的黄世信,黄世信小时候没少被这个表哥欺负,心中有点怕他,但转念一想,他现在可是举人了,怎么会怕李夔这个武秀才,当下挺起胸膛正儿八经地说:

  “没错,是我说的,这荷花池乃是我家风水池,不能填。”

  李夔嘴角抽了抽,心想你们黄家就是屁事多,出了举人屁事就更多了,反正要填要挖都花的黄家的钱,关他屁事,正准备不管了,却听廊下姑妈的声音传来:

  “填了,填了,不填还不知要掉进去多少人才干休!”

  却见李秀在二管家陈鱼、金锁、银锁、铃铛和一众小厮的拱卫下走进后院,一脸哀怨地盯着黄世信,黄世信连忙上前请安,解释这风水不能破的道理,可李秀就是不听,面对李秀的固执,黄世信可不敢像对付黄二爷那样摆架子,别看这个长期开始吃斋念佛的母亲疾言厉色少了些许,但真要忤逆她,黄世信想想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名场面就头皮发麻。

  “母母,真的不能拆,此乃我大明天命所在,不能毁于你我之手!”

  黄世信立即就给李秀跪了,大声哀求起来,李秀见他说疯话,堂堂举人老爷不要脸面在外人面前下跪,当下一急,指着不远处看热闹的李夔喊道:

  “夔儿,还不把四郎给送回屋去!”

  “母母,莫要逼我!”

  “还不快来!”

  见黄世信抱着自己的腿一脸疯狂之色,大感不妙的李秀反手就去抓他,却抓了个空,黄世信已转身朝着荷花池冲去,一杆子石匠力工夫子们连忙闪开,深怕沾了这疯子举人的疯气,却见黄家四郎纵身一跃噗通一下子就栽进了荷花池中。

  “啊~救命!”

  幽暗的凉水朝他袭来,黄世信本能地喊出一声便刹那间坠入一片黑暗之中,再睁眼,他却依然在水中,不过水流奇大,浪花翻涌,他四肢乱打着朝上窜出一个脑袋,却看见周围尽是灯火璀璨的琼楼玉宇。

  未来,我来了!

  未等他高兴,身体一沉,整个人又重新坠入水中,咕噜噜喝了两口冰冷的沱江水,他双手乱抓,手边冰冷的河水瞬间消失,被他收入袖里乾坤之中,无奈河水体量太大,袖里乾坤吸收的速度又太慢,他只能憋住一口气奋力地朝上划拉着,将脑袋探出水面,朝着岸边大喊“救命”,结果后领一紧,一只大手逮着他的领子将他从荷花池里提了起来。

  “疯了,疯了,你这个忤逆子,这家要完了啊!”

  池边是李秀撒泼一般的哭号,提着黄世信的李夔则轻松地将他拉上了岸,两个护院连忙上前将他接过,像抬死狗一般抬着挣扎着不断朝外喷水的黄世信朝东厢房走去,一众石匠力工夫子在那里窃窃私语,听闻黄家中了两个举人,在内江县摆了三天的坝坝宴,闹了好大名声,莫不是就是眼前这个疯子四郎?

  果然是中举皆疯狂,可以理解,早年间有个老秀才好不容易中了举,回家喝了顿庆功酒后便疯了,鞋都不穿披散着头发高举双手在县城里跑着,逢人便大喊“中了”,一直从梅佳山上跑到嚎子口,足足跑了七里地,最终一口气没上来,力竭而亡。

  看来这读书风险也很大啊!

  “填!这个该死的祸害人的池子,必须填了!”

  挣扎着的黄世信听到母亲李秀大喝一声,急火攻心,一口气上不来昏了过去。

  站在窗口看戏的黄二爷心中一寒,连忙大喊快去请郎中,几步从书房跑出来查看李秀状况,原配夫人可不能出事,否则李家那几个舅子定饶不了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黄世信悠悠醒转过来,鼻子里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他抬眼看了看了床边,南乔和银锁一左一右靠在床头床尾打着瞌睡,外屋的红泥小炉上煎着药,黄宝守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蒲扇,更有母亲那边的伶俐小厮立春与芒种陪护一旁,立春见他醒了,用手点了点蹲在炉火前昏昏欲睡的黄宝,黄宝一个激灵站起来,连忙接过芒种递过来的碗,篦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过来。

  “我没事......咳咳。”

  黄世信一说话就开始咳嗽,完了,这下是真的染上风寒了,全身上下绵软无力,当下也只能在南乔和银锁的服侍灌了药汤,继续顶着脑门上缠绕的白布躺下。

  这一躺下可就躺了足足三日,这三日里,黄家四郎中举后疯了的传闻已经在文英庙传的沸沸扬扬,同县的同科举人及老前辈们都过来看望过,谁知黄世信心如死灰,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躺在床上挺尸,基本的问答礼仪都没有,搞得大家好生没趣,回去后都说这人不是疯了就是废了,看来明年大比,这位爷是上不了京城了。

  七月二十四,阴雨延绵,了无生趣的黄世信坐在窗前看着今日从窗前经过的下仆们脸上都有些忧色,不明就里地将黄宝唤了进来,这个平日里没心没肺悠然自得的书童脸上也出现了少见的担忧,便问他出了什么事,起初不敢说,后来被黄世信一番逼迫,黄宝才支支吾吾地说:

  “听说邸报到了,老爷看了邸报后就去了县里,县里又要加派辽饷了。”

  “邸报何在?”

  “在老爷书房,黄吉那杂碎挡着不让进......”

  “谁敢拦我?”

  黄世信急匆匆地从东厢房出来,身后跟着两个李家的健仆,自打他表现出自毁倾向后,他的跟班就多了起来,四班三倒的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盯着他,丫鬟也多了两个,都是从母亲那里遴选过来的,银锁自然首当其冲自告奋勇地撵了过来,还来了一个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的少女,名唤铃铛。

  那铃铛生的不算水灵,只因眉目间透着一股英气,面部轮廓比南乔、银锁硬朗多了,虽然穿着一色湖蓝水田衣,身上配饰也不少,但她身板比普通丫鬟高大,就矮了黄世信半个头,而且她配剑,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就像能射出剑来,只要黄世信稍有异动估计就会出手制住他,然后满脸和善道:

  “少爷,可不要再让夫人伤心了。”

  我黄世信也是个堂堂举人,不要面子的吗?被铃铛制住几次后,黄世信也学得乖巧了,直把她当做普通丫鬟使唤,让那英气逼人的姑娘眉宇间也多了几分厌恶。

  来啊,互相伤害啊!

  黄世信懊恼地冲到黄二爷书房前,也不和守在门口的书童黄吉计较,一把推开他闯了进去,黄宝转身就堵住门,哨棒一横,满脸讥讽地瞪着手足无措的黄吉。

  “怎的,我家少爷也是举人,就进不得老爷书房了?”

  “你......你......你好得很,我这就去找老爷。”

  黄吉与黄宝是不同类型的书童,他年纪与黄宝差不多,却不是家生子,而是人伢子专门培养的俊美小子,粗通文墨、会来几句川戏、人也驯养的特别温顺,特供给豪强大户的玩物,面对蛮不讲理的保镖型家生子书童,他也只能去寻黄二爷告状了。

  黄世信拿起书案上的邸报细细一看,一颗心就如坠冰窖,朝廷又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