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明末擎天柱 > 第四十九章 弃车保帅

  王范乖乖坐下,心里却急的似热锅上的蚂蚁,黄世信见他坐回原位,一拍惊堂木,指着堂下的万三胖喝道:

  “不想吃苦头,就一五一十地交代。”

  “是是是,小的前日在高寺浮桥那边做生意!”

  “讲人话!”

  “是!小的前日在高寺那边监督那些丐帮的乞丐吃诈钱,滚龙帮的地滚龙孙剑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赚大钱!”

  “等一下,来人,把滚龙帮孙剑提上堂来!”

  一会儿,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就被乡勇抓了上来,他来到公堂上跪下,一看旁边的万三胖,就脸色苍白地开始哆嗦,冷汗如两条细线般呲溜溜地朝地上趟去。

  黄世信再拍惊堂木,朝着万三胖喝道:

  “你讲!”

  “太爷,前天,就是他,滚龙帮的地滚龙孙剑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赚大钱,我讲愿意,于是他喊我去找凤凰山的二当家谢三妹勾连,我当天就去了凤凰山,找到谢三妹,讲要二十个好手,那个谢三妹喊我等半天,我当晚就住在了凤凰山,第二天她挑了二十个外地来的,听口音应该是盐亭县那边的刀手,我把他们带回堂口安顿,孙剑当天晚上就来将他们领走,然后,然后,太爷你的大营就失了火......”

  讲到这里,万三胖连连磕头喊道:

  “太爷啊,我不晓得这些丘儿是去烧您老人家的大营啊,我还以为这些丘儿是去劫道抢肉票,我要是晓得这些丘儿去烧您老人家的大营,不消太爷动手,我就让帮里面的兄弟把他们全都砍了脑壳给您老人家送过来啊!”

  黄世信眼神冰冷地盯着堂下叫苦连天的万三胖和一旁软倒在地的孙剑,冲身侧负责记录的李崇古道:

  “记录在案!”

  “喏!”

  李崇古运笔如飞,将万三胖的供状全数记录,黄世信让人将孙剑架住,厉声问道:

  “孙剑!谁让你来烧本县的粮草?”

  那孙剑被乡勇架住,脸皮扭曲着发出呵呵的惨笑,眼角的泪水混着鼻孔里冒出的鼻涕一股脑地往下落,见他一副心死的表情,黄世信心中略感不妙,果然听他断断续续道:

  “没得人指使,都是我利欲熏心,想着烧了你的粮草,你就只能高价从粮行买粮,我滚龙帮在内江开了那么多粮行,你总有找到我们头上的时候,到时候一石米卖你三十两银子,你还不是得捏着鼻子认了!”

  周围的缙绅立即嗡嗡地议论起来,纷纷小声道这些奸商简直不要脸皮,为了赚钱连乡勇的口粮都敢烧,只有个别心思敏捷的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却不说,只看黄世信这个愣头青如何处理。

  严师勤、顾永贤、袁旭三人则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在那里,不时抽出手绢擦着脖颈两侧的冷汗,他们商量出来的釜底抽薪之策现在看来漏洞百出,只希望这孙剑扛住用刑,可不要把他们给牵连出来。

  黄世信眼皮直跳,知晓这家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他瞥了一眼王范,见他脸色从铁青恢复红润,不由的在心中揣摩该如何撬开这孙剑的牙关。他冲一旁的李崇古投去询问的目光,李崇古点头,站起来放开一本账册道:

  “这是从你们滚龙帮里搜出来的粮册,我们也去你们的粮行核实过了,你们统共还剩下不到十石粮食,说甚么烧粮囤价,你们拿什么粮食来卖给我们!”

  说着,李崇古还走出师爷坐的那张桌子,走到孙剑跟前让他看账册最后的存粮数量,孙剑一时哑口无言,不过他知晓今日必死,索性不去牵连其他人,也给家人留个后路,便装疯卖傻道:

  “这都是江老帮主让我干的,我不晓得他为啥子要这么干,你们去问江老帮主啊!”

  江欢已经被乱枪戳死,他的儿子江涛见机逃走,现在没有逮着,哪里来的询问由头,黄世信见这人死硬,便坐回位置,伸手接过立春递来的香茗,抿了一口道:

  “换大红袍,审了这么久,各位老大人也渴了饿了,去吩咐后厨造饭,整的精致点。”

  “喏。”

  看这架势是要让大家在这里用饭啊,曾如璋觉得看戏也看够了,也不兴吃他黄家的酒菜,站起来正要告辞,却听外面传来妇人的号丧声,跪在堂中的孙剑惊惧地看向门外,只见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妇女牵着一双儿女哭号着来到堂下,连连磕头道:

  “太爷,太爷,他做了错事,该死,还请太爷看在家中就他一个独子的份上,饶他一条狗命啊!”

  两个小不点也跟着磕头,口中喊着老汉,孙剑被喊得浑身颤抖不停,转头看着堂上喝茶吃糕点的黄世信,嘶哑着嚷嚷:

  “你啥子意思,一人做事一人当,祸不及家人......”

  黄世信眯起眼盯着状若要疯的孙剑,也不那么疾言厉色了,反倒是多了几分慵懒之态,手中多了一块把玩用的鼻烟壶,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摩挲过的雕刻痕迹道:

  “摇黄贼攻州掠县,已成谋反之实,你勾结反贼烧仓,乃谋反大罪之从犯,你的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妻儿、孙子、兄弟以及同你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无论姓氏、叔伯、侄儿外甥,但凡超过十六岁以上的全部斩首,你和本县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祸不及家人,那本县问你,你们这群宵小,入大营,杀害巡夜乡勇,放大火致使十九人罹难,那这些枉死的乡勇之士难道就没有家人,他们又该找谁去讨个说法?”

  “我,我,我.......”

  “罢了,料你也不敢说出背后主使,今日就先砍你一家,你那一对儿女就发卖给人伢子,那先砍谁的脑壳呢,不如从你老母开始......”

  “太爷,太爷!我招,我招,是王府干的,是内江王府的亲卫高志英找的我,给了我三百两,我当时脑壳一热,没曾想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太爷饶命,我一条烂命死了就死了,求太爷绕过我老母妻儿,他们啥子都不晓得啊......”

  “大胆,你敢攀扯王府亲卫?不知道曾长史当面,竟然胡说八道?”

  黄世信拍了一下惊堂木,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曾如璋,曾如璋被浑身盯得不自在,他可是清流官,正牌的进士出身,怎么可能参合进这种蝇营狗苟的事情,当下立即摆手表态道:

  “黄知县莫要顾忌什么,本官也就是来听个原由,若此事与王府确有勾连,本官定不会做那包庇之事。”

  “那还要烦请曾长史携本县巡捕去请这位高亲卫来当堂对质。”

  “善。”

  曾如璋真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份,不过在这里也待得无聊了,当下起身就朝外走,黄世信吩咐黄宝带二十名亲卫跟去,曾如璋还没走出衙门口就听见黄世信在里面喊着记录在案,他不由回头望向明镜高悬那块牌匾,心道学什么不好偏偏学那海刚峰,这小子以后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来。

  “少贞贤弟,这案子若是牵扯上了王爷,怕是不方便这样审问下去吧?”

  王范强堆了一脸的笑,想要私下和黄世信和解了,黄世信看他一眼,继续把玩一个袖子里摸出来的工艺水晶白狮子,脸上尽是八月天的温暖笑容。

  “不怕,自有人来拿捏分寸。”

  王范对他这么软软地一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瘫坐在位子上强打精神,希望王府那边能够扛得住吧。

  又过了两个时辰,堂上众人都用了黄家提供的精致饭食,曾如璋才领着二十名乡勇亲卫押解着一老一少进来。

  曾如璋皱着眉头将两人送到公堂,坐回自己的位置,一拍案几冲那一老一少道:

  “跪下!”

  那老的是王府管事王素斋,少的是王府亲卫高志英,两人听长史这么不客气,连忙跪倒在地,曾如璋朝黄世信叉手行礼道:

  “黄知县,王府里面出了孽障,烧仓大案就是这两个人干的,你且细细审吧!”

  黄世信回礼,坐下来看着两个鹌鹑般颤抖的人,温声道:

  “两位都是王府的亲信,不愁吃穿,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何苦跑来烧本县的粮仓?”

  高志英不敢搭话,只拿眼睛瞅着王素斋,王素斋屁股如中轴般,脑袋在那里摇晃了几十个圈儿,伸出颤巍巍的手指向那边满头大汗的王范,声嘶力竭道:

  “内江知县王范,贪赃枉法,利欲熏心,因不满你黄知县大操大练搞出如此大的动静,削了他王知县的面子,便私自与老朽联络,以重金贿赂老朽妄图拉王爷下水,老朽虽然爱钱,但更晓得忠义,不敢对王爷起任何坏心眼,本不该起烧仓之心,奈何王范给的太多,足足三千两纹银摆在老朽面前,老朽没把持住就干了恶事,老朽一招踏错,让干儿高志英联络地痞流氓,勾结贼寇,放火烧仓,罪大恶极,老朽无面目见君父,乞斩!”

  说完,王素斋就双手朝地上一扣,拜服于地,不做任何声响。

  “噗通!”

  被王素斋一通惊天秘闻给震惊的众人全都朝王范看去,王范一溜就从椅子上滑到了桌案下,黄宝连忙上前将他提溜出来,王范趴在桌案上,瞠目欲裂地指着匍匐在地的王素斋破口大骂道:

  “老狗岂敢诬陷本官!诸位,本官堂堂内江知县,也是圣人子弟,受教化三十有七,岂会做出如许龌龊之事,切不可听信老狗的一面之词,他这是胡乱攀咬,定是他私自做的,与本官没有任何干系!”

  王范状若疯狂,被立春、芒种拽住,张牙舞爪地就要上来将王素斋撕烂,黄世信捏着白狮子轻笑道:

  “既然证词出现谬误,李师爷且记录在案,待本县一一询问。”

  “你!”

  王范见他这样做派,也明白不能束手就擒,当下朝着黄世信吼道:

  “我明白了,你和那老狗是一伙的,勾连起来攀诬本官,本官要上奏朝廷自证清白,你们,你们一丘之貉,不得好死!”

  “王范,还不认罪!”

  就在他咋咋呼呼的当口,打外面进来三人,皆是身穿飞鱼服,腰挂绣春刀的精壮之人,一看来人是竟是成都府的锦衣卫千户褚一仁,王范阿巴阿巴地结巴着说不出话来,作为常年坚持川中诸王的褚一仁,今月刚好在内江公干,一个时辰前在外衙见到了满头大汗的内江王,对方抱着个满是金珠的盒子,苦苦哀求着让他出头平事,知晓那黄世信学着海刚峰搞“记录在案”后,褚一仁也头皮发麻,藩王勾结本地知县迫害外地知县,这种事情要是捅到陛下那里,他褚一仁恐怕要落个失察的罪过。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过来,希望这位署理南充知县别真是个海刚峰第二,把事情搞大了,今上又不似嘉靖帝那么聪慧,而且让这些买官自筹军备去剿贼也是出自今上手笔,若让今上知晓自己的买官被人构陷,破坏了川内剿贼大业,脑子一热一根筋一查到底,到时候真就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了。

  黄世信起身朝褚一仁施礼,褚一仁连忙上前还礼,隔着桌案低声道:

  “黄知县,借一步叙话?”

  “善。”

  黄世信伸手请了,两人走到后衙,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周围由锦衣卫及乡勇亲卫守着,褚一仁关上门,转头就躬身施礼道:

  “黄贤弟,为兄托个大,还请这次放过内江王,为兄担保他日后不敢再寻贤弟晦气。”

  说着还从胸口摸出一个小包,摊开来露出一对品相极佳的玉璧道:

  “内江王知错,寻了先帝爷赐下的宝玉一对过来赔礼,还望贤弟笑纳。”

  黄世信冷眼看着他,不收这烫手山芋,只是扶着桌案道:

  “褚兄,这关好过,本县缺的也不是先帝的宝玉,让他将王府存粮拨付本县,他王府内的存粮可不会卖,本县也没心思和他一个王爷斗,本县还急着训练乡勇,出兵剿贼呢。”

  “是是是,为兄这就去与他分说,想来他定不敢拒绝。不过贤弟这手记录在案可是吓煞了不少人呐,连曾长史那种臭脾气都没敢朝上面递折子。”

  “褚兄客气了,不知褚兄明日可有闲暇,黄某在百花楼摆个流水席,给今日诸公赔罪。”

  “那自然没问题,贤弟你可是个妙人,为兄还怕贤弟真如海刚峰般油盐不进呢!”

  褚一仁笑得很开心,就说这世上哪有第二个海瑞那般的莽撞人啊,褚一仁出门拿人,一应人证都被提走,王范自知今日断无生还之道,便大声疾呼,将严家、顾家、袁家三家共谋者供了出来,严师勤、顾永贤、袁旭还待狡辩,却被锦衣卫一个木签上去抽了十几掌,牙齿被打的散落在地,口吐鲜血,旋即被一并拿走。

  待送走褚一仁,县衙内众缙绅纷纷起身告辞,锦衣卫直接提走了王范和王范的家人,连夜就押着朝成都府送过去,那边若是知晓风声,还不得先来个三司会审啊。

  县丞杜忠达接了署理知县的担子,此时正候在正堂,见黄世信从后衙出来,连忙屁颠颠地上来恭维,虽然大家都是署理知县,但黄知县的含兵量超高,由不得他这个万年佐二官不服侍妥帖。

  黄世信见此间事了,也没了继续打压的心思,与杜忠达寒暄几句,杜忠达提议那三家大户都是犯了通匪大罪,不若与南充县偕同抄家,事成之后三七开,当然是南充拿七,内江拿三,黄世信见他如此知晓事礼,笑着与他说对半开就行了,于是杜忠达牵头,一百巡捕营与三十内江捕快在刘珲的引领下直奔三家。

  黄世信又嘱咐杜忠达一番,让他当好这个临时的父母官,便指挥四百巡捕押送着那一千四百号地痞流氓朝着大营而去。

  是夜,一辆辆满载着稻米、苞谷、粟米、豆料的牛车从王府、各帮派驻地及它们下辖把控的粮行及黄家别苑运出,当车队拉到西城门外乡勇大营门口之时,满营三万多人都发出了响彻内江的欢呼声。

  翌日黄世信和黄丰碰头合计,除了那搜刮出来的六千石粮食,从各个帮派、严、顾、袁三家分润过来的财货合计竟然超过了此次损失,计有金四万八千八百余两,银七十九万三千两,各类珠宝首饰、古董字画、布匹绢帛、蜀绣丝绸合计一百五十一大车,更有田契两万四千亩,城内各种铺子三十八间,别苑私宅二十一处,当真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世间来钱最快的果然还是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