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明末擎天柱 > 第八十七章 直捣遂宁

  盐亭县,遂宁县,元代的时候称遂宁州,元末农民起义领袖明玉珍与陈友谅交恶,称帝,建国大夏,定都重庆,仍以遂宁县倚廓为州治所在,后来朱元璋剿灭大夏国,降遂宁州为遂宁县,嘉靖皇帝又把遂宁县改为盐亭县,万历又把盐亭改为遂宁,到了崇祯元年又改回盐亭,搞得遂宁父老自己都不知晓自己到底是该叫盐亭人还是遂宁人,反正两种都有喊的。

  遂宁位于四川盆地正中间,境内涪江流过,地势较为平坦,东邻广安、垫江,西连成都,简州、乐至,南接安岳、内江,北靠蓬溪、西充、阆中,文化底蕴深厚,有着迷人的灵性山水和发达的农业、蜀绣业基础,素有“川中巨邑”、“蜀中重镇”、“小成都”、“西南水都”等美称,遂宁二字意味着“遂得安宁”之寄意,著名女诗人黄峨就是遂宁人,她的老公则更出名,就是那个写下“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杨慎。

  两口子在川中时常以文会友,吟诗作赋,成为了蜀中文坛的一段佳话,可如今,黄家在遂宁的旧居已成了一片喧嚣之所,小桥外的大柳树上挂着吊死的“老腊肉”,流水里飘着白花花“半肥瘦”,内堂架子上烤着“嫩牛肉”,头颅、内脏随意丢弃,满堂血腥,全宅恶臭。

  “混天星”王高躺在黄家内室的软塌上,床下倒毙着七八具白花花的尸体,王高在难闻的气味中高卧,睡的安稳,他自岳池过来掳掠已是今年的第三次,打七月初震天王破了遂宁县城,吃肉喝汤,王高就坐不住了,领着一万贼寇杀奔过来,也抓住了一些逃难的百姓来啃骨头。

  九月中有不怕死的致仕教谕姚思孝聚义民两千重新占了遂宁县城,躲在山野里的难民纷纷投效,未几就凑了两万多义民守城,王高觉得有利可图,便再次领着兄弟们来打遂宁县城,从月中打到月底,姚思孝领着招募来的流民硬生生扛住了王高的疯狂进攻。

  一打遂宁不成,王高折损了千余人马,便去安岳劫掠,在安岳劫掠时听闻内江那边举了团练乡勇剿匪,将内江本地的土贼马匪全数剿灭,还有北上的打算,王高连忙将马保尖的六百马匪扔在安岳,兀自回了这遂宁城下的黄家大宅休整,准备二打遂宁城。

  直接回岳池老巢,这万把人吃什么?

  王高和其他的摇黄十二家一般模样,根本就没考虑过什么安抚百姓,恢复生产,建立政权,他们原本就是山贼土匪,靠着川东北民不聊生的境况拉起了队伍,杀官造反却依旧一脑门子的山贼土匪思想,如蝗虫般在川东北的府州县上掠过,有粮吃粮,没粮吃人,从崇祯八年作乱至今,川东北这片苦大仇深的地面上人丁已少了四成,活下来的人不是投了摇黄,就是逃进了深山老林中藏匿起来,官道上除了摇黄的马队,几乎无人,城池大多残破,还在经营的也只有摇黄名下的人肉铺子。

  王高不想去穷山恶水的老林子里捉拿那些泥腿子,他们的肉很粗糙,不好吃,哪有随军带着的口粮爽口,可口粮也有吃干净的时候,他若不能打下遂宁,将你们的人全部转为口粮,那他就只能带着饥饿的大军回去,盘踞在广安附近的拓天宝和一斗麻还不趁机跟他火并?

  一想到这两个小字辈敢动自己这个老家伙,王高就牙痒痒地从软塌上坐起来,看着一片狼藉的卧室,他踏着那些女人的尸体走出去,冲门口两个没精打采的亲卫道:

  “收拾咯,一会儿吃顿好的再打盐亭,对咯,马保尖那个狗日的有消息没得。”

  “大帅,没得,那狗东西估计在安岳待的安逸,不愿回来咯。”

  “放屁,老子让他去顶祸,哪里来的安逸,快,派人过去看看,是不是内江的那些哈麻皮打过来了。”

  “哎,马上去。”

  王高抠了抠自己脑门上的油垢,伸手在胸口上挠痒痒,打着哈切走出黄家大院,伸手接过一个狗腿子递过来的烤肉,咬了一口咀嚼了两下,骂道:

  “为啥子又是老腊肉?口粮里面那么多年轻的,舍不得吃啊?”

  那狗腿看了看远处的一个寨子,寨子里关着最后的随军口粮,老人、男人、小娃儿都被吃完了,只剩下一百多号行尸走肉般的女人,当下赔笑道:

  “那些女人跟得久了,兄弟们都有点舍不得,大帅,就那么点女人了,全杀了恐怕兄弟们会不高兴。”

  “肚皮空了还管他高兴不高兴,去,让人把口粮宰了,大家伙吃饱喝足,打进盐亭城,还怕没得女人?”

  狗腿砸吧了一下嘴,不敢忤逆王高,转身招呼了十来个手下,提着刀朝存放口粮的寨子走去,寨前的一伙贼寇正趴在寨墙前看着里面那些事情过干瘾,见那狗腿带人提着刀过来,贼寇们当即拔出刀嚷嚷起来:

  “干啥子,兄弟伙等了半天了,就快轮到我们了,你们要干啥子?”

  “滚你妈的蛋,大帅有令,杀了吃肉,打进盐亭,不封刀!”

  “还打进盐亭,这都打了几天了,盐亭的城头砖你摸到过没得?”

  “给老子把嘴巴闭到起,违抗军令你们晓得下场!”

  “老子就违抗军令了啷个!”

  就在两拨人拔刀相向,王高看的一阵狞笑,正准备领着亲卫过来将这帮不听话的土贼全部格杀,转化为军粮之时,打南边传来了迅疾的马蹄声。

  王高这万把人全都在黄家大宅左右铺开,外围有一层半人高的矮墙,没挖壕沟,也没设拒马,身为流贼,他们能起个寨墙都算是对得起职业素养了,王高听到南边的马蹄声,急忙朝寨中一个土坡爬去,他还没爬到一半,寨南就传来了喊杀声。

  李夔策马从那低矮的寨墙上飞掠而过,手中长枪如铁棍般抽在墙后一名惊慌失措的土贼身上,巨大的力量将土贼抽地离地倒飞出去,撞在几名奔跑过来的土贼身上,那些人跟着倒了几个,其他的还没反应过来,李夔的打枪就扎了下去,两个土贼被前后对穿,李夔长枪一甩,两人就在地上翻滚起来。

  “狗日的官兵杀过来了!”

  “是官兵,是官兵!快跑啊!”

  他身后的两千轻骑狂奔入寨,刘和与陈元一人使枪一人使铳护在李夔两翼,逢人便枪刺铳射,以李夔为先锋的轻骑呈锋矢阵涌入了这群乌合之众中。

  “特么的给老子顶住!放箭,放箭!”

  爬上土坡的王高看着南面杀进来的黑压压的骑兵,心脏都漏跳了至少三拍,他屏住呼吸,拔出腰间的配剑大声疾呼,可他们这些连布甲都没有的土贼哪里顶得住两千冲锋起来的骑兵,且这些骑兵完全不讲道理,隔了十几步远就铳子连发,上去挡了一波的亲卫死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全都尖叫、嘶喊着扔掉武器朝外逃散。

  王高一剑砍翻逃过来的土贼,抓住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头目恶狠狠地喝道:

  “两条腿的跑得过四条腿的?你们都是日龙包吗?给老子杀回去,要不然都得死你麻辣隔壁的!”

  小头目被他吓住,心中一乱,回身抽刀砍死了一个部下,大喊围上去和官兵拼了,逃逸的土贼有大半都明白了过来,他们这些人,杀人吃肉,天理难容,早就是罪无可赦之辈,今日不拼命杀死这些官兵,等待他们的就是衙门口的铡刀。

  “老子和你们这些狗官拼了!”

  一个悍勇的土贼小头目领着四个土贼挺着手中的长矛朝领头的李夔扑去,李夔眼中精光一闪,长枪一投,就将那小头目贯胸而过钉死在地上,右手从腰间的铳袋中抽出短铳,一铳就放翻一人,右手拇指一扣拉环,弹壳弹出,顶回去再发一铳,第二个长矛土贼就捂着心口扑倒在地,剩下两个眼看着手中长矛就要刺中李夔坐下的小马,旁边的刘和、陈元各发一铳,那两人就浑身一颤摔倒在地。

  马匹从他们的尸首上踏过去,李夔瞄了一眼土坡上大呼小叫的王高,再拉拉环,抬手就是一铳,嘶吼不断的王高右耳一阵火辣辣的疼传来,他伸手一摸,鲜血淋漓,右耳只剩下了个耳廓。

  “顶住,顶住!”

  王高惊惧地拉过两名亲卫挡在前面,转身就朝山上跑,这些官兵的火铳好尼玛疯狂,不出烟、不发火、不填铳子、不装药,射程比三眼铳远多了,隔着五十来步都能把他耳朵打飞,强横地不讲道理啊!他可不敢顶着这种火铳跑回去牵马,值得上山,山上有野林子,骑兵至少不敢追击了吧。

  李夔见他上山,又拉了拉环,一铳打过去,一个跟随王高的狗腿背后冒出一朵血花,嘶吼着用双手死死地拽住王高的裤子,王高提着裤腰带,转身就一剑捅进了这个狗腿的面门,那狗腿从山上滚落下来,当即有人在山下嘶吼着:

  “大帅逃了,大帅逃了!快跑啊,再不跑就被官兵砍脑壳了。”

  李夔回头望向那个大声嘶喊,手中握着望远镜的宣教官,哈哈大笑一声领着骑兵继续朝前冲,慌乱的土贼本来就没什么组织性,能和遂宁城里没有经过训练的泥腿子打个有来有回,充分说明了他们的战斗力是多么地“惊人”,现在又没了主帅,谁特么还敢和精骑正面硬刚,人人恨不得插个翅膀飞走,离这些全甲骑兵远远的,永远不见最好。

  “刘都司,陈守备,分兵剿杀!”

  李夔领着骑兵将土贼的营盘冲了个对穿,看到不远处遂宁城头人头耸动,望远镜中有个青袍官员正手搭凉棚朝这边眺望他们的旗号,李夔放下望远镜,大手一挥,两千轻骑中旗令摇摆,自有传令官大呼小叫起来。

  刘和、陈元各领四百轻骑从左右分散,沿着遂宁城两侧追杀奔逃的土贼,李琨则领着一千二百轻骑调转马头继续冲阵,那里还有一半没来得及逃散,正准备负隅顽抗的土贼。

  站在遂宁城头,姚思孝被突然杀至的“南充团练总兵”给惊呆了,他原本是内江教谕,大前年致仕归了遂宁故里,当了一辈子教谕的姚思孝放不下这颗教书育人的心,便在老家办了私塾,收些束脩为孩童开蒙,平时也与一些秀才谈古论今,教导他们一些科场规则,在遂宁很是得人追捧。

  摇黄贼攻破遂宁城时,姚思孝领着一批学童躲进山里,后来又陆陆续续地收拢流民,在山中筑寨自救,后来周围的深山中逐渐又立了几个寨子,相互沟通后他们都以姚思孝为主,互保抗贼。

  姚思孝领着这些寨子与过境的摇黄周旋,一个月前逮着摇黄空虚之时姚思孝与周遭躲进山中的难民潜回了遂宁城,连夜加固城门城墙,顺利地挺过了摇黄贼的攻城和兹扰,而今城下打南边安岳县来了官军,打的却是南充团练旗号,这让站在城头的姚思孝顾虑重重。

  他是个有良心有胆略的退休官员,否则也不敢带着一帮泥腿子杀回遂宁城,看着城下那群精锐骑兵来来回回地冲杀,将王高的摇黄贼杀散崩溃,他知道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打开城门与骑兵们配合剿杀摇黄贼,可他扭头张望了一番,这些才拿起武器没多久,守城有余,野战白送的民兵们,他又放弃了这个最好的选择,只能让人在城头摇旗呐喊以壮团练军威,至于一会儿团练有甚么不满,他占着城,对方又都是骑兵,道理自然更大。

  一万多摇黄贼被杀死了一千四百余人,剩下的都朝野地中溃逃而去,没有人投降,受伤的也被骑兵们随意践踏,不要俘虏,这是太爷和李夔早就商量好的,待到遂宁城下的战场归于平静,李夔才收拢部下,与两支派出去的偏师汇合,看了一眼遂宁城头上探头探脑的民兵们,就地扎营休憩。

  姚思孝在城头继续纠结,看了一眼西边的落日,他思忖良久,还是派了亲信家仆出城,家仆与十几个民兵押着一辆牛车出城,上面放了一些银钱和酒肉,待到他们又拉了牛车回来,姚思孝连忙下到城门口,开口就问:

  “啷个又把东西还回来了,他们要啥子?”

  “老爷,那边的军爷吃的比我们还好,有酒有肉的,味道巴适得很。”

  看着家仆和民兵们各个一嘴的油水,姚思孝就气的伸手揪住他耳朵骂道:

  “你晓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人家是南充的官军,没得义务帮我们剿灭王高一伙,你到底是干啥子去了?”

  “哎哟哟,老爷你听我讲嘛,我们是去劳军去了的,可人家压根就不收,还说啥子南充的县太爷规矩大如天,讲了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就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还讲如果老爷有心,就自去安岳县面见他们太爷,好商议啷个重新建设盐亭,让那个啥子老百姓们可以安居乐业,重归太平盛世。”

  姚思孝听得双眼发直,这是什么官,海青天复生,包青天在世?他在内江县当了一辈子的教谕,什么官没见过,哪有什么真心实意为了百姓着想的官员,各个都看着自己的钱袋子,权把子,欺上瞒下的事情他们做的不少,为百姓谋福利,疯了吗?

  他恍惚一阵,连忙追问老仆。

  “他们有没有讲新任南充知县是哪个?”

  老仆揉着耳朵,面色略微有点得意地回话道:

  “老爷,讲了,他们那里有专门的人请我们吃饭,还请我们喝酒,有个年轻后生,长得很是可以,一直在给我们讲他们太爷的事情,他讲他们太爷名讳上黄下世信字少贞,是抚台陈大人的高徒,这次就是奉了抚台大人的命令,从内江一路打过来准备收复南充......”

  “原来是他!”

  姚思孝在内江当过教谕,当然知道文英庙黄家的读书种子,那黄四郎在县学时就很正义凛然,嘴上不时就针砭时弊,没想到他竟然当了南充知县,不过抚台大人不是廖大亨吗,怎么又换了个陈大人,姚思孝被困在遂宁,早就与外界断了往来,很多事情他不知道也不清楚,当他知晓黄世信当了南充知县后,便吩咐老仆给他找个螺子,与他一起去安岳面见他昔日看好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