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明末擎天柱 > 第九十章 水匪来投

  “来来来,多吃点多喝点,一会儿要是万不得已下了水,记到起一定要把甲脱了才能活下来!”

  钱满仓使劲朝自己弟弟碗里拨着肥腻的肉片,钱满囤则闷着脑袋使劲吃,钱满仓忧心忡忡地回头望去,仪陇县西面城墙依靠着嘉陵江而建,那滔滔江水呼啸而过,最短的江面也有四百步长,摇黄贼首陈延福聚众三万,何加起、李广前聚众一万,四万人沿着嘉陵江上下布阵防御,预防南充团练打上下游过河,黄太爷命令炮营沿河摆开架势朝对岸轰,重点招呼仪陇那高大的城墙,前两日轰塌了两次,轰地那些贼兵哭爹喊娘,可陈延福显然不是易于之辈,不像梁时政、王高那般废物,夜里组织贼兵们修葺城墙塌陷处和各种土垒,还挖了壕沟、陷坑,设了拒马,把仪陇搞成了一个刺猬。

  太爷不管,继续让炮营放炮,重炮长炮全都拉到前线,接连轰了五日,对面的工事被摧毁大半,扛不住了就不知从哪里抓来了数千百姓,押到城墙下面捆在一起当做人墙,太爷下令不得炮击,那帮贼兵又连夜修缮工事,还丧心病狂地派了信使乘小舟过来送信,太爷在大帐中看过后,笑嘻嘻地站起来拔剑刺死了贼兵使者,让李总宣教召集大军当众宣读了贼兵的来信。

  李总宣教没有来那套文绉绉的,大白话朝着全军通读了贼首陈延福的和解信,大意就是你打也打了,放炮也放炮了,五天了,你也打不过来,我也不敢招惹你,但城底下的七千百姓可就遭罪了,你若执意放炮攻城,我就每个时辰杀一百个百姓,孩童优先,反正童子的肉没几斤,先杀了也哄不饱多少肚皮。

  这尼玛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乡勇们听后直接跳起来骂娘,各地那优美的方言全朝陈延福的祖宗十八代身上招呼,黄世信黑着脸在大帐中踱步,甘良臣收了他的钱粮信笺,发兵一万自巴州南下,三日前攻取瘦包梁,一日前攻下走马岭,却被赶来支援的“争食王”景可勤堵在了龙马山,距离仪陇县城还有40里地,另据细作探马回报,盘踞在南充的“遵天王”戴志秀、营山的“九条龙”刘进福皆有挥兵西进、北进的意图,一个想去占西充、蓬溪的便宜,一个想来仪陇与陈延福合流,共抗他这个南充知县,摇黄克星。

  西充、蓬溪那边他倒不怕,李夔、李琨的五千精骑及李完的三千西充团练、谭性的四千蓬溪团练一并一万二千余人在那里设伏等候着戴志秀入彀,外围还有姚思孝的两千遂宁团练和王起峨的两千安岳团练在隘口驻扎,戴志秀若是稍微自大一点,今次就回不了南充了,可营山过来的刘进福让他有点头痛,为什么先取蓬溪、西充,后打仪陇、南充,问题就出在这滔滔不绝的嘉陵江上。

  黄世信领着四万大军急攻仪陇,就是为了趁仪陇贼寇不注意,一步踏过嘉陵江,只要过了嘉陵江,蓬安、营山、渠县、岳池、广安、南充、定远七县之地一马平川,尽在掌握。

  想到这里,黄世信看向一身鳞甲坐在大帐右侧的张选水,张家老爷子自打建了张字营后,精神焕发,越活越年轻,这两个多月里张字营拿着黄世信的粮饷大肆操练,网络沱江河畔的水上好手,匠户营那边也有船工加入,铆足了劲打造江河级的战舰,以新制内江舰为例,长十丈、宽二丈九尺、深一丈五尺,加装水密封舱壁,立高桅杆加装静支索,置双层甲板,上层长炮十六门,下层长炮十二门,这么大的战舰在张选水眼中费钱费工还不适用,在沱江里打个调都要寻宽敞的河道,40名水手齐心协力才能保证内江舰不搁浅,不过那满身的炮口和炮舱还是挺唬人的。

  这种3000料的大型战舰一共就造了三艘,分别命名为“南充舰”、“内江舰”和“富义舰”,用料十足、用工颇多,每艘战舰的造价都在3000两左右,内江舰为张字营旗舰,此时正在重庆水关处过关,南充舰为黄世信坐舰,被黄世信当做训练舰留在内江训练水营,富义舰是李家出资建造,完工后就被李家那四个舅子当做盐船护卫旗舰顺江而下,跑去湖广贩运私盐,顺道耀武扬威一番。

  “张游击,有多少舰船可用?”

  眼下搭浮桥强攻是不可能了,对岸的四万摇黄贼是不打算再跑了,铁了心要和南充团练死磕到底,泅水偷袭也不可能,炮轰则顾忌摇黄贼继续杀戮百姓,为今之计,黄世信打算让张字营的蚊子船搭载乡勇过去建立滩头阵地,搞个抢滩登陆。

  张选水为难地从马扎上站起来拱手回话道:

  “内江舰的快马传来消息,说是重庆知府王行俭不让大船过朝天门水关。”

  “理由呢?”

  黄世信不信王行俭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坏了川东北剿贼大业,果然,王行俭以嘉陵江水道淤塞,正在疏浚,三千料的大船一到朝天门渡口就得搁浅在那里,据说王行俭对黄世信破家为国的忠义事迹很是赞赏,还与同知、通判、经历、知事、照磨、检校等一应大小官员登舰观摩,跟乡下土包子一般对这个中西合璧的内江舰啧啧称奇,后来镐赏了一下出征的水营将士,让大家在衙署吃饭喝酒。

  这疏浚是真事,嘉陵江这边的河口本来就狭窄,加之历年沉船未经打捞,导致河口入江处大一点的商船都不敢过往,无奈之下,内江舰守备张冲海只能让运送粮秣的三百艘蚊子船先入嘉陵江,在南充县遭遇贼寇放火,与南充贼寇做了一场,损失了十七艘,目前抵达20里外的张家沟,正在卸粮备战。

  “每艘得胜舟能载战兵十三人,其中要抛开舵手一人、桨手二人,操帆手一人实际能装上阵的战兵也就九人,还不能全甲,如果是我们这种全甲乡勇上去,六个人吃水就扛不住,所以着甲只能四五开,五人着全甲在前,四人不着甲在后......”

  张冲湖在一旁为黄世信分析,帐中气氛格外凝重,不着甲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黄世信看向坐在大帐末位的敢死营都司闫秋来,他连忙出列单膝跪地道:

  “太爷,到用我们的时候了。”

  闫秋来不是贼寇,是正儿八经的乡勇队率,只因为在剿灭凤凰山贼时率队抢功,与同僚内斗,才被贬去了敢死营,自入川东北剿匪以来,敢死营还没捞着恶战大战冲锋敢死的机会,闫秋来时不时地就和同僚们抱怨,什么时候才能摘掉敢死营这脑门上不名誉的帽子。

  “好,每舟五人着甲,四人在后,冲上对岸,就地结阵,守住两个时辰,大军随后就到!”

  “喏!”

  闫秋来领了命令,转身就去敢死营下总动员令,他出账时与一名宣教官撞上,那宣教官身后跟着一个脏不垃圾的本地人,宣教官进来禀报说来了一个本地人,说是有办法助大军救回那些被困在城下的老百姓。

  那个本地人走进来,身材消瘦,衣袍脏乱,满脸漆黑,他畏畏缩缩地看着帐中的众文武和亲卫护兵,走到帐中就双膝跪地捣头便拜道:

  “小人陆斌,见过大人!”

  “起来讲话。”

  “谢大人。”

  陆斌站起来,依旧弯腰驼背,他心虚地扫了一圈儿帐中的文武,武将各个身着鳞甲,头戴八瓣盔,腰悬刀剑;文官亦配宝剑,且目光比之那些武将还要犀利,陆斌就又跪下了,他在黄世信古井不波的眼神中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

  “小人是嘉陵江上的水匪......”

  一把雁翎刀与一把戚刀同时架在了陆斌的脖子上,黄宝与韩赞初都神色严肃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陆斌,周围的文武虽然慢了半拍,也人人拔出武器围了上来,陆斌闭着眼,感受着周围针对他的杀气,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黄世信见他模样不似刺客,挥手让众文武退下,只余黄宝与韩赞初护在身前,询问道:

  “你是水匪,晓得本县这次来干啥子,何必自投罗网?”

  “晓得,晓得,我,我,小人,小人是嘉陵江上的水匪,是仪陇十沟七湾四坝的水匪选出来的头头,我晓得,小人是水匪,是贼,是太爷这次来仪陇要剿杀的贼,但小人不是得摇黄贼,小人是本地的水匪,和他们不同,摇黄贼都是打夔州来的,小人是本地的,小人只做嘉陵江上的生意,小人是水匪,靠水吃水,只抢些商船,够吃饱就行,不抢本地人......”

  黄世信耐着性子听这陆斌在那里罗里吧嗦地说着车轱辘话,到后面发现他可能是紧张吓住了,并非没有条理,只是一个劲地反复强调他是水匪,不是摇黄贼,便伸手打住。

  “说重点,不要紧张,你是水匪,不是摇黄贼,本县晓得了,那你这次过来干啥子的?”

  听黄世信语气温和,不像是要砍他脑壳,陆斌煞白的脸稍微回复了一点血色,却仍旧不敢抬头,只是低着脑壳在那里说:

  “十沟七湾四坝的兄弟伙没得活路了,原本太爷过来剿贼,我们都讲好不敢帮到“闯六”那条恶狗与太爷干架,拖家带口地准备往保宁府那边跑,哪个晓得闯六,哦,就是陈延福那条恶狗不讲江湖道义,抓了十沟七湾四坝的乡人,逼我们两千多兄弟给他当炮灰,还讲太爷的水营估计很快就到,让我们从上游顺到嘉陵江而下放火船,要是不干,就杀我们全家老小,兄弟伙些这两天吃不下睡不绰,想跟陈延福火并,后来遇到了刘军师,他喊我们过来找太爷,戴罪立功......”

  “刘师爷?”

  “嗯,他原来是本地的秀才,仪陇城破后就成了陈延福的师爷,他和陈延福不是得一条心,陈延福吃人肉,他不吃。”

  黄世信听得眼中精光一闪,再看向陆斌时突然喝问道:

  “你吃过人肉没得。”

  陆斌猛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黄世信,嘴唇翕动了两下,脑袋噗地砸在帐中平整的泥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那夜枭嘶鸣般难听的哭声,让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黄世信有言在先,食人者,皆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