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明末擎天柱 > 第九十一章 谁家佛陀

  闯食王陈延福,又名闯六,以前还自称过一段时间闯王,等到李自成在川外打出诺大个名头后,陈延福便懂事地将食字塞进了闯王中央,不敢再把闯王这个名号挂在嘴边,而今昔日风光无限,带领三万摇黄贼寇横行川东北的陈延福正披头散发地坐在仪陇城头的一张罗圈椅上,不时脑壳耷拉地打着瞌睡,身侧俱是躺平在城头青砖上的摇黄贼兵。

  一阵阵的呼噜声梦呓谩骂让陈延福烦不胜烦,他已在城头守了五日,每天都不敢彻底睡过去,他领着这帮吃人恶鬼一路从夔州啃到仪陇,早已成为川民的死敌,且手底下这些人没人拿眼盯着,早就被对岸的火炮给轰散了。

  一想起对面那财大气粗的南充知县不要钱地把炮弹砸过来,五日炸死炸伤他手下四千余人,陈延福就恨不得生食其肉,好在昨日他灵机一动,将藏在城里当做兵粮的百姓押了出来挡在前面,让那南充知县不敢再放炮,否则何加起与李广前这两个被他推到前面顶住的白莲教贼寇还不调头与他火并?

  一想起那两个白莲教转投过来的头目,陈延福又忍受着腰酸背痛从罗圈椅上站起来,踩着脚底下滑腻的青砖走到城墙边上,踹了几脚睡地跟死猪一般的贼兵,让他们起来与他一同眺望,却见夜晚江上起雾,城墙下的岸边有几十垛燃烧着的火把,什么都看不清。

  “大王,啥都看不清啊!”

  贼兵眯着眼,眼睑周边的眼屎糊地捋都捋不干净,陈延福叹了口气,看来能撑到明日了,他只希望景可勤能挡住甘良臣那个疯子,刘进福那个龟儿能快一点过来支援,他才能继续坐拥这仪陇的山山水水,与摇天动、黄虎二家分庭抗礼,继续当他的三大王。

  “去,给本王弄一头小羊羔宰了,本王要喝酒!”

  贼兵被陈延福踹了一脚,高兴地从城头下去,他也不顾及那些横七竖八躺在马道上的同伙,直接从他们身上踩过去,一些被踩痛的爬起来挥拳就打向旁人,旁人被打,也不管不顾地与打人者扭打起来。

  那贼兵出得城门,来到墙下木寨,与守门的打了声招呼,就拎着刀走进木寨,木寨中关着七千老弱,全都卷缩成一堆堆的,如圈养的绵羊般凑在一起取暖,贼兵打着火把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被火光照到的老弱更是抖动着身躯,脑袋使劲地朝人堆里凑,缩地更紧了。

  贼兵瞅准了目标,一脚踹在一个老头背上,老头吃痛却不敢反抗,继续朝里缩,贼兵见老头不识抬举,一刀捅在老头脖子上,老头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双臂却死死地抱紧,那贼兵见状将火把扎在地上,拽着干瘦的老头朝外拖,里面哇地一声传来哭闹,一个被老头死死抱在怀中的三岁小童立刻落在了地上,老头身旁的一个老妪连忙伸手去报小童,贼兵狞笑着一刀砍过去,老妪惊呼着躲闪,哭泣的小童脸上中了一刀,血流如注,哭声戛然而止。

  贼兵拧起还在颤抖的小童朝寨外走去,立时有人上前将死掉的老头搬走,那些没被选中的百姓表情木然,他们已习惯了这种被杀被吃的生活,只求苍天开眼,能侥幸活下来吧。

  贼兵拎着已没了动静的小童朝城门口走,城门口守门的贼兵看着他手里攥着的小童,舔了舔干涸开裂的嘴唇道:

  “一会儿给碗汤喝噻。”

  “这我可做不了主,大王吃肉,亲卫喝汤,轮得到你我不,难说。”

  “狗日的就晓得自己享受,来,割个耳朵给我尝尝。”

  “去逑,滚开,羊耳朵最嫩了,大王就好这口,快点开门。”

  “吼个锤子吼,哎......”

  “干啥子?”

  贼兵见守门兵发愣,他连忙回头望去,却见江上南面河道燃起点点火光,正在朝着仪陇县城靠拢,贼兵瞳孔放大,仰头大喊道:

  “官兵夜袭,官兵夜袭!”

  在城头焦灼地踹人打骂的陈延福连忙探出头来,看着河对岸过来的火光,已到江中心,看来是打算夜袭强攻了,他一拍城头青砖,抽出腰间宝刀,从城头下来,骑上亲兵牵来的大马,吼叫着: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扛过这次,吃肉喝酒!”

  “大王!北面有船下来!”

  还未出城,便听城头有人在喊,陈延福勒住马缰,疑虑一番后又下马上了城头,朝北望去,却见江面上有几排火光正排成三列从江北顺流而下,陈延福当即大喜,高兴地一收宝刀,拍着那个报信的手下乐道:

  “看来陆斌那些狗才还是晓得厉害的,刘师爷讲唇亡齿寒的道理他听进去了,果然要得!”

  “大王讲的好,小的都听不懂哎。”

  “哈哈哈,喊你龟儿多认点字,现在晓得读书人的厉害了噻,喊兄弟们都灵醒点,看陆斌他们火烧赤壁!”

  “好的,哎哎,都灵醒点,起来看戏咯!”

  江北的火光很快与江南的火光撞在一起,两团火光在江面上乱做一团,听着喊杀声被夜风带来,犹如仙乐般钻入陈延福的耳中,刘义国这个秀才脑子就是好使,按照他的一通分析,对岸那个南充知县是个道学先生,不赦他们这些食人者,也就不会赦了那帮子水匪,那帮子水匪与他们摇黄有什么区别,这半年来还不是一样食人,大家都是食人者,都是南昌知县要剿杀的对象,怎么可能不出死力共抗大敌。

  有那两千七百多水匪,四百多艘大小船只在嘉陵江上阻拦官兵,他陈延福高枕无忧矣,坐回罗圈椅上的陈延福翘着二郎腿,得意地盯着江上的厮杀,转头对一个小头目道:

  “哎,去给伙夫讲一哈,羊羔肉炖耙点,汤才有喝头。”

  “嗯。”

  “轰轰轰!”

  对岸的火炮又响起了起来,这大半夜的放炮,说明对岸已急了,陈延福更是不疑有他,五万官兵被他一个土贼堵在河对岸五日,硬是拿他莫可奈何,他陈延福怎么说也堪称名将了吧?

  “我正在城头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泛影,却原来是知县发来的兵......”

  陈延福志得意满地哼唱着,拿眼瞟着江上的死斗,渐渐的,他发现有点不对劲,陆斌那帮子水匪擅长打家劫舍,水战就会一个放火烧船,可如今却与官兵的水营打得难解难分,有来有回的,还不点火烧赤壁?

  搁这儿哄鬼呢?

  越看越不对劲,打着打着怎么就朝河岸这边来了,陈延福捋断了几根胡须,一拍罗圈椅噌地站起来喝道:

  “龟儿陆斌耍我,备马!”

  他急匆匆地又下了城楼,一上马带着亲兵跑出城门就撞见了一大堆溃散下来的白莲教贼兵,他拔刀砍翻几个慌不择路挡住他马匹的白莲贼兵,喝问道:

  “再跑全部砍死,何加起和李广前呢,上来回话!”

  被堵在城墙下的白莲贼兵哪里管他杀人不杀人,前面一番炮击,炮弹落在他们滩头阵地上直接炸开,他们五千被推倒前面顶雷的残兵本来就没有多少士气,又被开花弹炸死三百多,白脸老佛何加起运气不好,合着一队亲卫全被端飞,一条龙李广前原本领着四千五百残兵顶在河滩上观战,可那边江上大雾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看到火光乱动,喊杀震天。

  过了须臾喊杀声却越来越近,等到他们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大雾中突然就蹿出来无数披甲的兵,这些兵人人手持长刀圆盾,顶盔贯甲地朝前冲,看见壕沟后面的白莲贼兵后就跟打了鸡血一般,嘶吼着杀贼论功两轮梭镖就扔了过来,痴傻的白莲贼兵就这么被扎翻了一排,李广前连忙组织防御,他面前可还有一条壕沟和一道一个半人高的土墙,怎么也能拖到陈延福的援军赶到。

  双方以梭镖、轻箭互射,大多伤亡的都是无甲的白莲贼兵,李广前看着不断伤亡倒下的手下和靠近壕沟的披甲兵,看上去只有千人左右,便壮着胆子抽刀大喝: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无光,弥勒降世,白莲下凡,万民翻身,红阳劫尽,白阳当兴!”

  他这么一喊,原本士气低迷到就要溃散的白莲贼兵们也如神魔附体般突然有了精神,人人喊着口号从掩体后面站出来与披甲官兵对射,披甲官兵投完五轮梭镖后已来到那一丈宽,一丈深,下面还有半人高积水,内中布满竹签的壕沟前,只见他们三人一组将圆盾顶在头上,为首之人站着,中间那人弯着腰弓着背,后面那人蹲着,将圆盾组成了一个斜坡。

  后面的大雾中哇哇怪叫着跑出一群无甲官兵,人人顶着藤牌冲来,腰间挎着刀,手里攥着梭镖,一轮投射后,这些无甲的官兵三步冲刺上了圆盾斜坡,纵身一跃就从一丈宽的壕沟上跳了过去,落地后就地一滚便抽出腰刀,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喊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口号,三人一组地冲向土墙。

  这满滩头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下子就把李广前搞不会了,他亲眼看到一个翻过土墙的无甲官兵一刀砍翻砍翻墙后的教众,便眼睛上中了一箭,那官兵浑不在意地继续前冲,一刀捅进那个放箭的教众肚皮,再嘶吼着“立地成佛”扑向另一个教众,被那教众刺穿肚皮后抱着那惊骇的教众倒下。

  光头,有戒疤,和尚!

  他佛我佛,拔刀相向!

  我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