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明末擎天柱 > 第九十二章 丧家之犬

  “晞德师傅!”

  数声惊呼将李广前从巨震中惊醒,却见爬过土墙的光头越来越多,有九个和尚看到晞德大师被白莲贼兵刺死,嘶吼着“让你成佛”杀将过来,瞬间便将那吓傻的白莲教众大卸八块,这些和尚那里有什么佛家的慈悲为怀,简直就是披着和尚皮的地狱恶鬼,一个个不要命的与白莲贼兵同归于尽,把残余的白莲贼兵打怕了,打怂了。

  李广前头皮发麻地看着这些疯狂的和尚,他带着一只有信仰的队伍,最是清楚这种有信仰的队伍杀疯了有多么可怕,他打马就撤,残余的教众们见老大都撤了,一部分放弃抵抗丢掉兵刃想要投降,可这群和尚已然疯狂,千把投降的人很快被不断涌上来的和尚大军淹没,李广前带着不足两千的溃兵退到仪陇城下,一五一十地将滩头的战况告知了陈延福。

  陈延福闻言一阵无语,连忙打马回城,两千多白莲溃兵想要跟着进城,陈延福下令杀人关门,李广前一听这还得了,面目扭曲地指挥剩下的溃兵冲城,双方在城门口打做一团,都是为了活命,谁都不愿意弃了城门,最终还是白莲残兵们不敌摇黄贼,只能顺着城墙朝南退走。

  八千敢死营冲到城下,以刀盾披甲者在前防御,城头的陈延福看着城下摆好阵型的敢死营,见后方有源源不断的衣着破烂的水匪上前,打开寨门,将那七千老弱放走,他就知道大事已去了。

  “顺子,顺子,去,把顺子给我叫过来!”

  陈延福的义子陈顺子被人找了过来,抬眼就看见面色颓然的陈延福窝在罗圈椅中,陈延福摆手让周围的亲兵退开,望着一脸漠然的顺子,道:

  “干爹待你如何?”

  “自是极好的。”

  “顺子,领你的五千兵给干爹守住这仪陇城墙,不消一日,半日即可,可好?”

  陈顺子喉头鼓动了两下,谁不想活啊,可一想起干爹将他从县衙大牢里救出来,让他亲手宰了那个王八知县,给冤死的父母报了血海深仇,他就觉得此生足矣了,他低下脑袋,双手抱拳高举过头,低声说:

  “干爹走吧,儿子挡住那些官兵,定让干爹走脱。”

  “......”

  陈延福看着这个十六岁的好小伙子,眼眶微湿,他没有儿子,老婆因为偷人也被他杀了,后来睡过的大户千金、小家碧玉、乡野遗珠也不少,可就没一个怀上的,那些女人给他生不了儿子,留着干什么,带在身边玩腻了就杀掉吃肉,全成了他陈延福的口粮。

  唯有眼前这个顺子,忠义,他难以割舍,他一个土贼,估计以后也就没儿子了,与顺子朝夕相处这两年,他早就将顺子当做了自家骨肉,悉心培养,为今断后,他难道要把这个唯一信任的孩子折在这里吗?

  陈延福望着顺子哽咽难语,当即心中发狠,站起来朝着不远处的二头目薛胡子走去,薛胡子见他过来,脚底发软,他一巴掌拍在薛胡子左肩上,牙缝里的字一个个朝外蹦着:

  “老子晓得你守不住这城头,老子给你一万兵,半日都不强求你,守住一个时辰让老子有走脱的时间就行,一个时辰后,你愿意去哪里老子不管,你以后就是单独的山头了。”

  “大王,我不得行的。”

  “那就只能借你龟儿的脑壳一用了。”

  “大......”

  薛胡子还没来得及跪下,脑袋就搬了家,陈延福抹了抹一脸的血迹,又走到瑟瑟发抖的三头目立井眼跟前,立井眼双腿一样软,却不敢跪,陈延福拍着他的肩膀道:

  “你现在是二当家了额,一万兵,一个时辰,活着自立山头,守得住嘛?”

  “守,守得住。”

  立井眼好汉不吃眼前亏,守不住也得守,陈延福转身叫来亲兵吩咐下去,拉起顺子就从城头上跑下去,传令从南北两个门出去,要求守在城外沿岸的一万兵回城驻扎,这些贼兵昏头昏脑地被叫回仪陇,还没进城就听说陈延福带着一万三千兵从东门跑了,他们是过来当炮灰的。

  一万贼兵立即溃散,有三千多进了城想要看看还有什么漏捡,其他六千余溃兵则朝着仪陇南北而逃,站在城头的立井眼狂笑不已,一刀戳死跟在他身旁的大王亲兵,领着手下赶紧跑路。

  陈延福与陈顺子率一万三千老贼一路向东逃奔至母猪寨,一万三千老贼中有老贼见他大势已去,悄悄地在路过大东山、谭洞坪这些地形复杂的野林子时逃逸,到得母猪寨下时只剩了一万出头的老贼,陈延福打马到母猪寨前要粮,母猪寨上面射箭招待,陈延福的亲卫被射死两个,怒了,立在寨下喝问:

  “往久发,你找死!”

  站在寨墙上的苗寨头人往久发探个脑袋呵呵笑道:

  “陈延福,你不想死就快跑,你的脑壳现在可是在县太爷那里寄了帐,一万两银子哟,这山中大寨哪个不想要这一万两银子,我还给你讲,等到你跑累了,跑不动了,我往久发也要来凑个热闹,看看能不能捡了你脑壳的便宜。”

  陈延福错愕,不应该啊,这些苗族、土家族的头人消息闭塞,历来不愿与汉人往来,且在后方,怎么就知晓他不敌官兵了,他觉得往久发在诈他,当即大喝道:

  “往久发,少特么给老子来这套,你识相的给老子扔点粮食下来,要不一会儿打破你的狗屁母猪寨,杀了你全族下锅吃肉!”

  听大王在那里装腔作势,一万出头的摇黄贼在那里跟着摇旗呐喊,声势着实有点吓人,站在寨墙上的往久发惴惴不安地看向一旁的苗族同胞波金粟,波金粟微笑着让他退开,走到垛口朝下望着陈延福那张爬满怒火的脸,轻描淡写道:

  “陈延福,食人恶鬼,摇黄点将录上位居第三,人称三大王、闯食王、闯六,太爷给一万两赏钱要你脑壳,坐下头目薛胡子、立井眼各要五千两,对了,你还有一个义子,听说凶狠毒辣,叫啥子陈顺子吧,太爷讲了,既然凶名昭彰,也给个五千两赏格。”

  “狗日的你是哪个,敢在上头口出狂言?”

  听说自己义子也被南充知县那个狗官下了悬赏,陈延福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挥刀指着城头的波金粟谩骂。

  “你个狗日的也不打听打听,周围几十个寨子哪个敢用这种口气和老子讲话,来来来,报上名来,看老子不杀你全家全族!”

  “哈哈哈,丧家之犬还敢在此狂吠,我,南充行营探查司二等探查官波金粟,陈狗你不用着急,要杀我全家全族,你得去内江,我波金粟全家全族都在内江静候你,如果你能到的话。”

  此话如万箭穿心,陈延福一下子就被打没了气势,他没想到黄世信的触手已经伸到了他背后,将这些苗族、土家族、布衣族的头人们都给收买了,他仰头望着那边寨头上洋洋得意的波金粟,那灿烂的笑容犹如他从未见过,他见过的都是那些惊恐麻木的死人脸,他们以前或许也有着这样灿烂的笑容,但下了肚皮,谁还在乎他们的喜怒哀乐啊!

  他一口血气上涌,挥刀冲着波金粟喊道:

  “砍了他,都给老子上,砍了他,砍......哇~”

  陈延福心口剧痛,他右手连忙捂住心口,一口血就喷了出来,身体一晃便栽下马来,陈顺子连忙上去扶起陈延福,陈延福有气无力地喊道:

  “撤,撤,快撤,不要打了,撤到山里去。”

  陈顺子将陈延福背上,扯了旗子将他绑在背上,两个心腹将他们推上马,领着亲兵朝东北方向遁走,波金粟守在寨头,用望远镜观察着贼兵的去向,半个时辰不到,敢死营的先锋队就骑着辎重营的驮马撵了过来,都司闫秋来拿着望远镜与寨头的波金粟对望,波金粟连忙让往久发打开寨门,出门时与往久发拥抱一下,再三叮嘱他不要与太爷的大军对抗。

  “粟兄弟,当真给我们这些苗家娃儿分田分地,还给兄弟官当?”

  往久发眼中还有疑惑,虽然大明自太祖起就在同化蒙藏回苗诸族,许他们与汉人通婚,提倡汉话、汉学,鼓励出仕,对待大族土司更是优渥,准许其官职世袭,组建土兵,拱卫本族;可一些小族小户就没那么好运,尤其是入不到皇帝耳朵里的散居土人,随意划拨给就近的土司管辖,那些土司对这种土人根本不当人看,不管天灾人祸,贡赋不得少了分厘,若是征缴不齐,剥皮抽筋那是常事。

  往久发就是这么一个被逼得举家从重庆府逃亡到仪陇的苗人,当地土司看上了他的婆娘,让土兵上门将他婆娘强抢了去,还摔死了他满周岁的儿子,出门在外做小买卖的往久发得知消息,操刀寻仇,未入寨便被人看见,土兵一阵围追堵截,最后还是在发小的掩护下逃了出来。

  像他这样受不了土司压迫,被迫迁徙到仪陇的土人比比皆是,之所以大家都往仪陇撵,全赖仪陇知县毕九成娶了个苗家女子为正室,这事儿在当年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崇祯皇帝还极力赞赏过此事,认为这是教化土人之功勋,土人们也觉着这毕九成敢娶土人为妻,定然不会像其他地方的知县那样对他们多有隔阂,活不下去就齐刷刷地朝仪陇撵。

  可到了之后才知道,毕九成也不是什么好官,对底下的汉民尚且盘剥的厉害,哪会照顾他们这些流离失所的土人,征缴三饷、征发徭役、一个不落地招呼在他们身上,只是不似土司那般凶恶杀人,鞭子是没少挨的。

  波金粟以前就住在母猪寨,与往久发相识,后来摇黄陈延福破了仪陇县,毕九成出逃,陈延福祸害完了汉人,就跑到北面来祸害土人,土人的寨子被屠了三家后,相互联合起来在啄啄山、青云山给摇黄贼来了一下狠的,双方各死了千把人,陈延福见土人凶悍,不似汉人那么容易杀戮,便与各堡寨的头人订了契约,不再相犯。

  波金粟在那场战斗中死了亲弟,与陈延福不共戴天,便离了母猪寨,去外地寻找复仇的机会,他跟着大股逃难的流民涌入了内江县,遇到了黄世信招募乡勇,一听是剿灭摇黄,打回南充,他就自报身家入了大营,后来看县太爷不是作伪,真要出兵,恰逢营中选拔探查官,要四府二十一县本地熟悉民情地势之难民充任,他就与一些土人兄弟商议,齐齐投了探查司。

  这次他先一步泅渡,摸回母猪寨,将太爷的条件全部告知往久发,往久发又派人去知会了东面北面十五个寨子的头人,当他们跑出去的土人探子回来说仪陇城那边已打成浆糊后,所有人都起了杀心,陈延福这条豺狗本就与他们血海深仇,若是死在他们手中,还能平白得了万两赏银。

  波金粟再三拍着胸脯保证,往久发心绪不宁,看着波金粟骑着一头骡子过去与大队汇合,往久发在寨中双臂高举大呼“随我杀贼,报效太爷”,立时领着五百土人从寨中跑出,波金粟正在给闫秋来说话,看往久发领着族人出来,便高兴地为他介绍往久发,往久发与闫秋来见礼后,大咧咧地拍着胸口道:

  “将军你只管沿着管道追,我们苗人自有自己的办法,定不让陈狗得脱。”

  闫秋来心中略微不喜,他们敢死营半个时辰前破了仪陇城,城里面就剩了百来个摇黄伤兵,全部砍死后就追着陈延福朝东边来,至今未立大功,他们怎么才能脱去头上的污名?这个苗人头人又大包大揽的,好似要把他们的功劳全部抢走般,他嘴上不好说点什么,却见那帮苗人钻入山林,如履平地地在林间躲闪腾挪,他心中一急,对身后骑着驮马的众敢死营勇士们喝道:

  “想翻身,杀陈狗!”

  “杀陈狗!”